“变了？”
彭云涪略略扬眉，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有点意思，说下去。”
“殿下说的不错，姚淇悦确实变了心性，而且是心性大变！他先是突然闭门不出一个月，整日昏睡在床上，看到酒肉不仅吃不下去，还会呕吐不止，一个月以后，整个人就消瘦了一大圈，相貌大变！”
于连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而一个月以后，他终于出门了，却根本不理睬自己先前的朋友，直接跑到了皇宫门口应召做太监。”
“太监？”
彭云涪瞠目结舌，这小子原来还有这样的志向。
中郎将姚远山即便不是什么高位置，可也算是从四品的官员，姚淇悦就算是姚远山的庶子，不受姚远山喜爱，也没什么大出息，将来无法承袭父职，可好歹留在家里也算得上是姚家二公子，手里银钱不缺，做一个悠闲的公子哥儿有什么不好？
他脑子被驴踢了？要割了自己命根子进宫当太监。
太监不仅要割了命根子，还从此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奴才，要熬多少年，受多少罪，也不一定能出头。
于连点头，继续说道。
“要不是天香公主无意间经过看到了这小子的脸，这姚淇悦就要应召成功了，而且，他自己已经选好了地方，他点名要去东宫伺候，据说是为了赶去巴结新上位的太子殿下。”
“他点名进东宫，真的是为了去巴结太子殿下？”
彭云涪闻言眯起了眼睛，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狭长的眸子流光潋滟，笑容说不出的妖艳。
于连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挪开了目光，掩饰住眼底那抹不易察觉的渴望，低声笑着。
“要说起来，这小子确实有几分姿色，如若是个女儿身，当今太子殿下说不定真的会动心，只可惜，被公主掐了尖。”
“他若是真的只想靠美色博个功名，在东宫做个太监跟在公主府做奴仆原也没什么分别，可是这小子，在公主府的时候，分明是一再避宠，还……”
男人脸上妖艳的笑容微微一滞，眸子里闪着幽幽冷光，突然失声笑道。
“我怎么忘了，这小子是王中那老头儿求我救的，他的身份，还不是那老头最清楚？我竟是糊涂了，还劳烦你跑了这么半天去打探消息。”
“王御医？”
于连有些愣怔，随后皱起眉头。
“王御医怎么会救了这小子？还向殿下求情救这小子？”
“那老头只说这小子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困在公主府实在是可惜了，所以给他吃了龟息丹，又拜托我去公主府把他的尸身讨回来，暂且留在咱们王府里养着。”
彭云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在意地说着，他睡袍宽大，胸前衣襟散开一片，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结实的肌肉。
于连的目光便凝住了，许久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夜已深了。
于连从王府正厅西边的寝室里走了出来，他已经重新披上了那间黑色的披风，俊朗的一张脸在月光下清淡似水，守在门口的江辞见了他，低声叫了一声。
“三公子。”
“嗯……”
于连点了点头，目光却有些涣散，继续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儿却又退了回来，脚步停在了江辞面前，一双星眸盯着江辞的脸，好一会儿才突然开口。
“江辞，那个叫姚淇悦的少年，长得真的很美吗？”
“三公子怎么突然提起那小子了，那小子简直就是个破皮无赖，最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江辞一提到姚淇悦，便想起先前那一幕，不由眉头紧皱，酣畅淋漓地骂了起来。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于连轻声打断了。
“他，比我长得美吗？”
“他怎么能跟三公子您比呢，他就是一个肮脏无耻的玩意儿，连三公子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江辞埋汰起姚淇悦来，真是不遗余力。
不料，这位长相俊美的三公子却微微皱起眉头，纤长细密的睫毛颤动着，坚定地摇头。
“不，如若他真的如你说的那般不堪，殿下又怎会对这样一个人这般上心？我还是要亲自去看一眼。”
说完也不等江辞回应，便又眉头紧皱，目光涣散地走开了。
深夜的盛京终于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是在这一座城池的西南角，却正上演着一场热闹的盛景。
那府邸奢靡华丽，亭台楼阁，画廊绘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似从天宫瑶池搬来的一样奢华。
在这一座奢华美丽如仙境一般的府邸里，无数男女侍奉左右，长相俊美的男子穿着丝绸做的长袍，在铺着水晶石砖的大厅里，赤着脚，晃动着手里的夜光杯，放情歌舞。
梁帝唯一的女儿，正宫所出的嫡公主天香，正斜倚在一位美男肩膀，嘴里时不时被伺候的外族美女送上可口稀有的瓜果点心。
只是她的目光，看的不是那个正在纵情歌舞的美男子，而是被按在下面的一个老头子。
“王御医，本宫当真是没想到，你这老头胆子不是一般的大，竟然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助那个狗奴才逃离我这公主府啊。”
“公主殿下，您是最知道老臣的，老臣就算是再长十个脑袋，也不敢做出这等子欺瞒公主的事情啊。”
台下的王御医被人按着手臂，脖子也被人按着，一张脸正对着燃烧着银屑炭的炭盆，花白的胡子已经被烧掉了大半，浑身都在发抖，嘴里哀哀地告饶。
“老臣当时查看那奴仆的身体，确实是没了气息和心跳，确实是病死了。”
“那他今儿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街面上？和五哥在一起，还能把大统领府的陆小姐欺负得来我这儿哭诉？”
天香公主陡然抬高了声气，一张俏脸上尽是恨意，她冷眸微眯，又格格笑了起来。
“不是你这老东西动的手脚，难道还是他自己会邪术，死而复生？你这老儿不老实，是不是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公主，老臣真的不知到底怎么回事，老臣……”
王御医嘴里还在恳恳喊冤，台上的天香公主已经抬起了纤细的食指，轻轻向下按了按。
老人的脸一下子被按进了火盆，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在大厅中弥漫开来……
“公主殿下饶命啊……”
王中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夜公主急召他来公主府看病，等待自己的竟是这样一场酷刑。
这位天香公主因是当朝天子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出的公主，身份十分尊贵，加上梁帝梁后宠爱，她自幼便是个任性跋扈的性子，王中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这位主子的脾气和手段，只是没想到他在这位主子跟前伺候了多年的情分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她下手，是真的狠啊。
不过一会儿功夫，王中的脸就焦糊一片，他挣扎着抬起头，嘴里只是哀求。
“老臣真的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老臣怎么敢欺瞒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看在老臣一直忠心伺候的份上……”
“忠心？本宫倒是想信你的忠心，可你做出的事情还怎么能让本宫相信？你说，是不是你帮那小子逃出我这公主府的？”
天香肤白貌美，有一张十分可爱的娃娃脸，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着，一双水晶般的眸子晶莹透亮，饱满的嘴唇上沾染上了葡萄的汁液，微微嘟起，甚是娇艳可爱。
她细长浓黑的眸子蹙了又蹙，睁着那双晶亮的大眼睛，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王中的脸咬牙切齿地骂。
这样一张无辜可爱的脸，即便是发起脾气来，也透着一股娇俏。
“你今儿要是不说实话，王老头，本宫就亲自把你的忠心挖出来好好瞧一瞧，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下手太重啊。”
“天香姐姐。”
旁边有一少女却突然急切地叫了起来，又急急上前，拽住了天香公主宽大的衣袖。
“咱们这样惩罚他，让他说出实情倒也罢了，可妹妹觉得这样已经是有些过分了，要是再挖了他的心，那人不就死了吗？”
“你懂什么，本宫如果不这样，这老东西怎么肯说实话？”
天香不耐烦地甩开了袖子，那少女单薄的身影就被甩到了一边，堪堪撞上了燃着香料的镂空金鼎，胳膊撞在那结实的棱角处，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她喉间发出一声暗哼，却很快又止住了，默默捂着胳膊坐回原位，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坐在她身边正喝酒吃果子的陆纤纤只是轻扫了她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
“孟江雪，这个时候你还装什么菩萨心肠？天香姐姐做事向来最有分寸，还用得着你自作多情地去提醒？再说了，姐姐是皇上皇后的掌心宝，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就算是要了这老头性命，又有谁敢说什么闲话？你可真是六指抓痒多一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
孟江雪被陆纤纤这一番毫不客气的指责戳得脸红到了耳朵，噎得说不出来话，只好低下头，眼圈却悄悄红了。
她和陆纤纤以及天香公主乃是自幼相识，只是从前她却是没资格跟这两个人同处一室喝酒作乐的，因为她的父亲孟恒，原本不过是太傅林守君府上的一位门客学生，后来才入仕做官。
孟恒这几年升迁很快，上个月又坐了御史大夫的位置，只是到底出身微薄，比不上这上京原本的世家大族，她这个新御史大夫的女儿，到底还是底气不足。
陆纤纤训完了孟江雪，转头又满脸堆笑地看向天香，双手捧着手中的杯子，高声叫道。
“姐姐莫动怒，纤纤敬姐姐一杯，谢姐姐替纤纤出了心口恶气。”
“你用不着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