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雕刻青春的职业 > 第九章 浮躁09
    “……我想,我们新一届学生会的主要任务有以下几点,一是要完善章程,明确学生会的宗旨和各部门的职责;二是要贴近同学,我们要深入同学中,看看他们有什么困难,相应的搞一些服务;三是把我们的一些活动做成品牌,让全校都能听到我们的声音……”

    今天是学生会换届后的第一次例会,何翔通过竞选成为新一届学生会主席,此刻正在安排工作。

    和两年前相比,除了长胖了之外,他几乎没有变化,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间都透着领导范儿。有些学生天生就是做干部搞行政的料,譬如何翔,脑袋瓜儿聪明,腿脚勤快,做起事情沉稳又麻利。

    “何翔,来办公室一趟!”

    “下课没?来大楼找我,帮我把表格一做!”

    “晚上别去自习了,困难生认定表还没填完,跟着我加个班吧!”

    自从何翔把腰间的bp机换成了翻盖儿的诺基亚,我找他更加方便。

    通常像他这样活跃在辅导员跟前的学生干部最容易遭来普通学生的非议,何翔却是例外。一口东北话,一张喜人的笑脸,热心班级活动,更乐于给同学帮忙,大家都亲切的叫他“翔子”。

    这么好的群众基础为何翔成为学生会主席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都说谁带的学生像谁,何翔是我带的却活脱脱的另一个澎湃。他们俩一样的发型,一样的小肚腩,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文件包。最主要的,他和澎湃一样的有想法,一样的爱思考,用我的话说就是喜欢“整事”。

    因为“非典”,大学生志愿服务社的成立仪式挪到了这个学期,要依我,把社员弄到一块儿简简单单开个会就行了,他们俩非不干,一定要在全校范围内造出声势,整出些动静来,逼着我去邀请校领导和团委书记,吆喝了几百人在图书馆前搞了个成立大会。何翔从领导手中接过服务社的大旗时脸上绽开胜利的微笑,简直和澎湃的神同步。

    把他留在系里也是澎湃的主意。

    “我们做学生工作靠什么?靠的是学生干部,学生干部是什么?是我们的眼睛,我们的耳朵,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怎么能行?学生干部还是什么,是传声筒,传声筒没声音或者把话传歪了,更不行!”澎湃教育我道,“学生会主席是学生干部的领头羊!所以说,一定找个可靠得力又顺手的!”

    于是,带着这样的私心,我们把何翔留下来,把另一个也很优秀的女生推到了学校,做了校会副主席。

    “东北人就是能忽悠!”说这话时,我竟然忘记了自己也是个东北人。心里笑着,脸上却无半点儿表情。看来我修炼得还不错,再不会发生第一次参加学生会例会时的窘态,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何翔新官上任大刀阔斧,把这些部长们鼓动的激情澎湃,跃跃欲试。

    “导员,我说两句,我说两句,”皮尔坐直了身子抻长脖子说道,“我们文艺部想给新生搞一台晚会……”

    看着他,我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欣慰的微笑。

    01级的学生已经升入大三,两年的大学生活,他们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变化,除了着装,发型,说话的腔调,更多是一种态度,对人生、对学习、对生活的态度。要说变化,皮尔的变化最大,只是变化背后的原因却不言而喻。

    第一次,杜欣儿来找我时,我还不知道皮尔的颓废源于杜欣儿的拒绝。

    “导员,入学之前,我妈就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不能在大学谈恋爱。她说,大学里的爱情都不成熟,就是小孩儿过家家,瞎胡闹!上大学的唯一任务就是学习,把学习搞好比什么都重要!”杜欣儿义正辞严地向我转述妈妈的话,因为过于激动,白皙的脸蛋儿上浮现两抹红晕。

    我不置可否,没有发表意见,看着她等她继续。

    “再说,就算谈,我也不想和他谈!”杜欣儿厌恶地翻了翻眼皮,“你知道我们女生背地里怎么说他,说他是没断奶的大宝宝!他妈妈三天两头来学校看他,给他买一大堆零食,帮他洗衣服,洗床单被罩……”

    听了杜欣儿一番话,我笑了。一个含着奶嘴的皮尔“腾”的一下蹦出来,画面充满了趣味儿。

    后来,我找过皮尔,当然不会原文转达,只是说,追求优秀的女生自己要首先优秀;追求女生,要会爱女生,会爱、懂爱也是一种能力。

    皮尔缩着脖子,眼睛盯着脚尖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第二次,杜欣儿来找我时,她妈妈刚刚去世。

    “……我把头发剪下来一缕放在妈妈的骨灰盒里,就像我永远陪在她身边一样,这样,她就不会孤独寂寞了……”杜欣儿坐在床边儿上,轻轻地说道。

    她瘦了一圈,红肿的眼睛越发显得大而无神,空荡荡的没有光泽。那天,她穿了一件黑色外套,和惨白的脸色形成强烈反差,单薄的身体小猫一样蜷在那儿,可怜见儿的。

    “我写了好长好长一段话,好长好长……我要把想和她说的话都写下来,以后慢慢地念给她听……”杜欣儿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儿落在衣襟儿上,渐渐的干涸凝固。

    三个月后,瘦削的小脸才逐渐有了笑容。

    第三次,杜欣儿来找我时,我已经知道她在和皮尔谈恋爱,只是还没听她亲口承认。

    “我没想到,他会一直默默地帮助我,帮我补笔记,帮我打水……而且,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悄悄的,要不是宿舍的同学告诉我,我还不知道……我没想到他这人心还挺细的,那回我生病,上吐下泻,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打探来的消息,跑去食堂央求大师傅做了一碗拌汤送到我们宿舍……”她笑着轻轻地说。

    杜欣儿的脸上写着幸福与甜蜜,像被宠溺的孩子,她彻底从丧母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就像他妈妈照顾他一样来照顾我,我觉得很温暖,其实他这个人还挺好的!”

    “嗯,皮尔确实挺好,而且会越来越好!”我停止回忆,心里说道。

    开完会,回到宿舍快八点了。

    肖兰的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我向里面探头望去,她坐在椅子上,双脚搭在书桌边,手捧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书桌的把手上挂着一大袋天使薯片,肖兰不时的伸手进去,抓出几片送进嘴里,清脆的声音伴着番茄的香味……我忍不住咽了几下口水。

    肖兰听到动静,回过头来,“你回来了!”她说,“刚才有学生找你,还提了一些东西,我放在你门口的桌子上了!”

    果然,小桌上放了一个黑乎乎皱巴巴的塑料袋。我走过去打开来看,里面还有两个小袋子,其中一个裹着几根腊肠,黑红色的肠衣泛着油渍,另外的袋子里装了十几个圆蛋,炭黑色的外皮,捏一捏还挺硬。看了半天,我也没搞明白是啥东西。

    “是谁?认识吗?”我问肖兰。

    “不认识!”她走出来回道,“一个女生,对了,长了一对儿龅牙!”肖兰笑着比划道,她又想起什么,说,“对了,校团委通知,下周一例会结束后举行团干羽毛球、乒乓球友谊赛,两两组合,自愿报名……”

    “和咱们关系不大吧,我可啥也不会!”我说。

    “怎么会没关系呢?”她眨眨眼睛,笑得隐晦,“听说,不管报不报名,每人一双运动鞋。当然啦,书记说,给大家争取这点儿福利也不容易,一定要多运动,没有好身体,怎么能做好团的工作?!”

    看她那神态,那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我也笑了,说,“对,再配上去年发的运动服,大家成了运动健将,以后再有突发事件,跑的更快了!”

    哈哈哈!

    肖兰这几天心情倍儿好,说什么都是笑的。刚选了研究生的课程,又要了一张床位,即将开始她梦寐以求的“半工半读”生活。

    前几天,我帮她把一些东西搬去东交大。一路上,就听她发牢骚,“……我还以为东交大有多好呢,不过如此,研究生宿舍也是破破烂烂的,据说还是人家留学生搬进新公寓腾出来的……哪儿的学生不是学生啊!”牢骚的背后却是溢于言表的兴奋。

    肖兰兴奋地将东西从箱子里掏出来,兴奋地整理床头的书架,兴奋地铺床挂帘子,兴奋地扫地擦桌子,她兴奋地忙来忙去。这种兴奋是对新生活的希冀,是靠近目标后的欣喜,是对过去大半年艰苦奋斗的告慰,也是小有成就后的炫耀,低调的炫耀……

    和她相比,同样付出却一无所获的我有些小失落。

    中国人习惯在比较中获取价值感。小时候比家庭,比父母,大一点儿比成绩,比学业,成家立业后男的比工作比社会地位女的比丈夫比孩子,无休无止的比较,似乎比较才是生活的意义。殊不知,恰恰就在比较中,我们失去了欣赏别人的豁达,也没能珍惜自己的幸福。

    “差点儿忘了,”我收住神,把口袋里的一张字条递给肖兰,“楼下阿姨让我捎给你,她说中午换班的时候有人找你,见我们俩都不在,就让他留了电话和名字,那人说了明天还会来!”

    肖兰接过来,展开字条的一瞬间变了脸色,笑容凝滞,面容灰暗,眉头紧皱,突然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意外,惊讶,还有一丝慌乱。

    “谁呀?”我好奇地问道。

    谁知道她把字条一揉,看也没看我,转身回房,在关门之前丢下一句,“没谁,一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