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雕刻青春的职业 > 第十九章 希冀19
    小楼没什么变化,只是每到此时,楼前这棵梧桐树的叶子已经所剩无几,这才把小楼的单薄和萧条袒露无遗。冷风一吹,外墙上的尘与土扑簌簌地落下来,落在了楼前的草丛里。都说野草的生命力强,在这个季节,大多数植物都在枯萎时,它却依然身披绿色,在严寒里摇头晃脑,喜不自禁。

    搬离这儿也不过两个月,我们却有了生疏感。

    回想去年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晚上睡觉身上压着两床棉被脚底下还是冷的。无奈,我和赫焱一人买了一个电炉子放在地中间,关了灯半面墙被照的通红,脸也快被烤熟了,可惜视觉上的红火代替不了感觉上的温度,身上还是冷的。

    后来还是机长帮忙从批发市场背回来两个油汀电暖气,总算结束了缩手缩脚的日子。

    “琢磨啥呢!走啊!”肖兰见我发愣,推了我一下。

    还没上二楼,就听到大家嘻嘻哈哈的玩笑声。

    今天冬至,东城的习俗吃饺子。

    搬家那天,只有机长在。

    “这就搬啦,要不要帮忙?”机长从门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那些贵重物品,值钱的东西,不方便带走的都可以放在这儿,我帮你看着!”

    我斜了他一眼,笑着回道:“谢谢啦!不敢劳您大驾,怕把您累着!”

    “不累不累!邻里邻居住着,能帮点儿是点儿!”他说,“哎,对了,过几天冬至,学校工会发了米面油,你俩回来,大家一起包饺子吃!”

    “好,难得你主场,我们一定回来!”我朝他摆摆手。

    只是今天这顿饺子更像是大家的散伙饭。

    前几天,处里通知,除过搬入学生公寓的辅导员,其他人都将统一住到辅导员公寓,最晚明年三月搬迁结束。

    这栋小楼用作辅导员公寓终将成为历史。

    上了二楼右转,我们直奔敖亚的宿舍,路过机长屋子,见门大开着,他扶着一口大煮锅正在拌馅。

    “来了!你俩还挺早,一会儿帮忙包饺子!”机长抬起头来笑着打招呼。

    “啥馅的?”肖兰凑到跟前问。

    “白菜大肉,我还放了四个鸡蛋,”他挑起筷子让我俩闻,“香吧!你们擎好吧!”

    “你行不行啊?”我故意打趣他,“所有男生只有你不开灶!”

    “怎么不行?”机长反唇相讥,“你忘了上次,我做的啤酒鸡翅,你们说尝一尝,结果没一会儿就吃光了,就差把盘子嚼啦!”

    “上回借人家高昂的锅灶,今天用谁的?”肖兰插了一嘴。

    机长朝对面扬扬头,说:“林昊的,他有大锅,咱们今天人多!”

    “他人呢?”我问。

    “他到新房那儿签个协议,一会儿就回来!”机长答。

    别看林昊学的是历史,脑瓜儿却比搞经济的还要精于计算。国庆节前,他在城东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首付两万,月供一千。当时,我们还笑话他,就我们那点儿工资,不吃不喝,攒上两个月才能够得上一个月的房贷。

    “你们女生就不懂,人家那叫投资。他买的是精装修的现房,已经租出去了,每月一千二,刨去还贷还有剩余呢!”机长把锅放到一边,又接着说,“还不是女朋友逼的!没房、工资又低,人家闹分手呢!好了,馅儿妥了,叫他们过来包吧!”

    人多力量大,半个多小时,东西南北各种花式的饺子像排排坐分果果的小朋友一个挨着一个听话地列队完毕,等待下锅。

    “待会儿在我那儿吃,我家桌子大!”大副拍了拍手上的白面说。

    三锅煮毕,热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

    “今天冬至,大家难得聚到一块儿了,说起来,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大副是老大,每次都要率先讲几句,“这回机长主场,贡献白面不说,还亲自和馅儿拌料,不容易啊,以前总是蹭吃蹭喝……”

    “打住,打住,跑题了啊!”机长讪笑着制止道。

    “铃铃铃……铃铃铃……”忽然,电话不合时宜地叫起来。

    “你的!”敖亚用胳膊肘推了推高昂。

    高昂本不想接,怎奈铃声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

    “你们继续!我去接下电话!”高昂只好站起身。没一会儿,他就返回来,穿着大衣,矬气地骂了一句,“x的!我学生在北门被人打了,我去看看!”

    “需要帮忙吗?”大副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等大家反应过来,人已到了楼下。

    经高昂这么一打岔,大副忘词了,气氛稍显尴尬。不过,原本气氛就不太自然。本来说好了只是我们几个小聚,充其量大副带着木槿,没想到机长还邀请了几个大学同学。吃饭的圈子一旦将熟悉与陌生掺杂在一块儿,聊天就要经过大脑,再随意的事情也不那么随意了。

    我无意听他们聊天,只能吃着饺子环顾左右。

    这就是大副的新房。

    在宿舍安家一直是青年教师中的普遍现象。因为学校房源有限,新入职的教师住的都是三人间宿舍,即使结婚,想住上单间那也要斗智斗勇。长此以往,以讹传讹,一些鬼点子竟被神话了,其中最关键的是要仿效程咬金耍好头三板。一是要耐心,二是要智慧,三是要勇气。如果你不能抹下脸来不厌其烦地找相关部门要房子,就只能想办法和舍友协商;如果和舍友关系不好,人家坚决不搬,你就只能豁出去,换把锁,强占。

    和他们相比,辅导员还算便利,用不着找关系,更不用和谁商量,摆上双人床,宿舍就变成了新房。

    在这样的筒子楼里,生活就像那条走廊,一眼望过去,长长窄窄、昏昏暗暗,虽然阳光不足,却不乏温情,偶尔还会在锅碗瓢盆的变奏中引吭高歌。有了小孩后,空间未免局促。于是,学生宿舍就成了孩子们的娱乐区,那些大学生也乐得做孩子王,任凭他们在床铺上登高爬低。

    生活的空间才得以无限延展。

    可是最近几年,商品房走进人们的视线,宽敞明亮有客厅带阳台的单元房成了大家的追求。

    人一旦有了欲望,心就会变成无底洞,岂是平淡能够填满的。

    忘记是谁说过,从家里的陈设可以看出女主人的品位和修养,而女主人的品位和修养也决定了这个家的生活品质。

    大副这个新家和结婚前的宿舍相比变化不大,虽然添置了全新的家具和电器,可还是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

    今天,木槿第一次以大嫂的身份参加聚会。她和婚前相比变化很大,上次见她还是“清素若九秋之菊”,现在俨然“俏丽若三春之桃”。脸上画着淡妆,头上盘着发辫。上身穿了一件猩红色的对襟小棉袄,别致的立领,精巧的盘扣,紧裹的腰翘,把人衬托的庄重而典雅;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羊毛长裙,及至脚踝,裙裾刚好搭在矮靴的边沿上。

    显然,她是精心修饰过的。

    大副讲话时,木槿坐在一边,微抿着红唇,双目含笑,脖颈和手腕上的金饰尤其耀眼。可是,她眼神里却有一丝流离,这种神游的表情让我不禁想起他俩的婚礼……

    大副的老家在东城旁边的郊县,距离学校三个多小时。男生提前一天过去,我们婚礼当天才到,赶到大副家时,两个人正在祭祖。

    在司仪的指挥下,他们俩好像牵线木偶跪下、站起来、再跪下、再站起来,对着祖宗牌位又是磕头又是行礼。大副一身西装,木槿穿着婚纱,两个套着西式礼服的人在这场中式婚礼中有些晕头转向。

    “昨天,大副就拜了大半天!”向晨伏在我耳边悄声说,“今天一早又去祖坟上拜了一阵,这不,把媳妇接回来,继续拜!我们还没吃早饭呢!”

    “你不懂,”敖亚在一边暗笑,说:“婚礼的每个程序都要向祖宗汇报,家里有好事儿要汇报,去接亲要汇报,接回来更要汇报,这是东城的习俗!”

    终于告慰了祖先,接下来要向长辈敬茶。

    大副的父母坐在客厅内的上手,被抹了一脸红,笑的合不拢嘴。木槿捧着茶杯递过去,改口叫爸妈。她虽然也笑着,但是少了该有的紧张和兴奋,却多了不该有的不甘和无奈,“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红楼梦》里的妙玉,看似清冷孤傲,无欲无求,感情上却尘缘未了,不洁不空。

    我正想得出神,却见大家笑个不停。

    机长正在讲段子,“……领导说,‘你们下去好好查一查,看这个叫王友的是哪儿的人,哪个学校的?’”

    哈哈哈!

    “哪位领导这么孤陋寡闻,你自己杜撰的吧!”向晨笑过之后,问道。

    “啊!就是!”机长点上一支烟说,“谁让你们都不说话,活跃一下气氛,我可没有特指!”

    肖兰看了我一眼,那次开会,我俩都在。

    化工系的学生不见了,在qq上留言说是去外地见网友。领导听了汇报,还以为网友是叫“王友”的人,让系里追查到底,没想到闹了个大笑话。

    段子讲完了,饺子也吃得差不多了,高昂才回来,大冷天,一头的热汗。

    “怎么回事儿,被谁打了?”大家关切地问道。

    “唉,别提了,学校护卫队的就该吃屎去!”高昂气愤地说道。刚坐下,他忽然摸了摸口袋,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工资卡还在学生那儿呢!对面的医院也该吃屎去,学生被打成那儿样,没钱就不给缝针,我只好把钱先垫上!你们都吃完了?”他看了看盆干碗净的桌子,“还有没,再给我下点儿,哥们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