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宠眷 > 第二十九章 梅间雪
    隆冬时节,窗外飘着鹅毛大雪,远近除了雪白再看不到其他颜色。

    温灵筠在一张雕花大床上熟睡,原本苍白的小脸在酣睡中犯起红晕,平添了一丝柔媚,她贪恋着这种温暖柔软的感觉,又陷入了童年时代无忧的梦境,迟迟没有醒转过来。

    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温灵筠已有意识,正梦见与小伙伴在竹林里玩耍的情景,于是一把将额头上那手抓住,修长的五指猛一瑟缩,到底还是让她抓着了。

    “王爷……”旁边有人叫了一声。

    随后是一个清透的嗓音道:“过来看看,她是不是快醒了。”顿了顿,“把这个撤下去。”

    温灵筠梦到在追逐一个小伙伴时,一脚踩进了泥坑里,她双腿在床上蹬了一下,就这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有人将一把木质轮椅搬了出去,目光转了一圈,落到坐在床边的容朝月身上,他仍如以往那般清姿缈落,宛若仙人。

    “王……王爷。”温灵筠没有忘记尊卑礼仪,又记得容朝月似乎不是那么豁达大度的一位王爷,便想起身行礼,这一动作才发现自己竟还将他的右手牢牢握住,连忙松脱开来告罪不迭。

    容朝月轻抬右手,将她往床上按下,神色似乎与以往不同,嗓音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你受苦了,先好生歇着吧。”

    从飞云谷被林恩平带走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最后定格在从山崖下纵身上来的那道身影,温灵筠忍不住问道:“奴婢怎么会在这里,容……景王殿下呢?”

    此话一出,屋里被地龙烧出的如春暖意顿时荡然无存,像是外面的风雪直扑进来,瞬间如同冰窟。

    容朝月身后一个灰袍人走了出来,是雍王府的总管袁让,他面容和蔼:“是我将姑娘带回来的。”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温灵筠想起那道迅如苍鹰的身影,当时风雪突降,她神志有些不清,的确没有看清救命恩人的真面目,只是凭着直觉判断出那是景王容斐,不过袁总管的武艺修为也着实不俗,莫非……

    反应过来自己将救命恩人弄错了,温灵筠尴尬不已,连声跟袁让道谢,连带觉得容朝月的冷脸也可以接受了,袁让能去救自己,多半也是出自容朝月的授意,也难怪他会突然变脸。

    容朝月紧抿着唇,整张脸冷肃得像冰块雕成,还是倾国倾城的那种,要在以往,他多半已拂袖走人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仍端坐在这里,这一反常举动更令温灵筠感到胆战心惊。

    温灵筠紧张的同时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心虚地往四下里瞄了瞄,忽然想到先前被人搬出去的那张轮椅,在这里看不出有人是不能行走的啊,这么一想,温灵筠的目光悄悄转移到容朝月的腰下,难道是因为那次遇刺?

    温灵筠还不至于傻到直接去问,哪怕是关心的话此时也不宜说得太过露骨,像容朝月这种死要面子的,他既然让人藏起轮椅,定然是不希望别人发现他的腿脚出了问题。

    于是温灵筠只问了关于容朝月遇刺的事,她心里明白容朝月既然让袁让去救她,自然是相信她的清白,但此事背后的种种玄机,她想要知道是否与温家有关。

    回答她的仍是袁让,他告诉温灵筠雍王府的下属已查明此事乃江湖上一个叫做乘风门的帮派所为,此帮派擅长易容与伏击,可能与朝中的某些人也有联系。

    听到擅长易容术,温灵筠不禁想起了景王容斐,但她并不相信容斐是那种对兄长暗下黑手的人,并不是她不了解皇室争斗的可怖,只是她两世为人,自信还是有一些识人之能的,容斐的目光澄澈纯净,偶尔有些少年人的热血与冲动,但那双眼睛里看不到奸险狡诈,何况案发时他也在云州,更是在当地大族林家作客,后来他没有能像通过托信人告诉她的那样救出她,多半也是受到了此事的牵连,身不由己吧。

    温灵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发现容朝月注视着自己的目光慢慢失去了温度,看到她初初醒来时那点动容的暖意再也不见,又恢复成往日那雕塑般的冰山美人形象。

    有侍女送了汤药过来,黑糊糊的两碗,一碗是给容朝月,另一碗则是温灵筠的。

    就算是服药,温灵筠也自觉不要抢在主子前头,等容朝月拧着眉头喝了下去,她还没有去碰药碗。

    容朝月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丝帕擦拭了嘴角的药渍,自然地转过身来,温灵筠也愣愣地攥了攥手,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以前服侍容朝月喝药时养成的习惯,可现在手边并没有甜食,容朝月也自反应过来侧过了身去,他面上神色不改,温灵筠却莫名地感到心虚。

    温灵筠服下的药汤里有安神的药物成分,因此服药后很快又感到困乏,在她合上双眼后,意识却还有几分清醒,听到屋子里传来轮轴转动的声音,她费力地将眼皮抬起一条缝,只看到坐到轮椅上的少年正被袁让和一名下人推着出去,背影有几分萧索。

    出于感激和不敢表露的同情,温灵筠只休养了一天就回到容朝月身边当差,并且下定决心要比以往更加尽心尽力。

    容睿小殿下过来过一次,缠着温灵筠做了许多点心,快到岁末了,温灵筠效仿京城的普通百姓人家熬煮了八宝粥,容朝月也赏脸用了小半碗。

    自从温灵筠回到王府,本以为容朝月会追问她前些日子的去向以及所作所为,但过了五六日的功夫也未见提起,温灵筠转念一想,袁让手下的情报网如此厉害,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她的

    身份,既然容朝月没有问罪,她也就乐得装傻充愣,先过一阵安生日子再说吧。

    初十这日,温灵筠早早起床,先给蜀中的杜神医写了封书信,然后才去东边的厨房里做早点。

    按说如今厨房里的事已不用温灵筠操劳,只是她想尽一份心,而且她在雍王府结识的第一个朋友杏儿还在厨房这边做事。

    跟杏儿合计着做了一碟蘸糖软糕、一碗相州桃花面和一碗醪糟小汤圆,在吃食还未出锅的时候,温灵筠又赶往容朝月的住处,确定主子是否已起床。

    风荷院外有一片梅林,这个时节红梅怒放,在冰雪衬托下美得惊心动魄。

    温灵筠途径梅林时,竟听到其中传来女子低低的哭声,温灵筠难免好奇,于是步入林中打算探个究竟。

    红梅艳烈如火,在林间一株老梅树旁,分明有两道身影站立,穿粉裳的女子正在低头抽噎,温灵筠方才听到的哭声就是她了。

    而梅树近旁站立的那道颀长身影,尽管没有看到正脸,温灵筠也能辨认出那便是她如今的主子,雍王容朝月。

    温灵筠走得缓慢,林间地面上的树枝等杂物也有下人清扫过,因此脚下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容朝月还是被惊动,清冽嗓音问道:“何人在那边?”

    温灵筠本就要从树后出来,冷不防看到容朝月身旁女子的面容,心中陡然一惊,顾不得许多连忙往林子更深处跑去。

    她刚一转身,肩头就被一物击中,身子一僵滑倒在积了薄冰的地面上。

    被地上不知是石子还是冰块磕到,温灵筠痛得忍不住流出眼泪,在她挣扎着起身之前,有衣衫猎猎声到了近前。

    这么丢脸的模样被人看到,温灵筠忍不住将头别过往另一边,还有一个原因是担心被粉衣女子认出。

    可容朝月已从她身形着装察觉出什么,不容分说地一把将她从地上拉扯起来,当看到她满脸的泪痕时,容朝月身形一僵,本来在怒声斥问:“你跑什么……”之后的话就此咽了回去。

    温灵筠当然没顾上容朝月的反应,只觉得丢脸,怕脸上弄脏了,也怕被人认出,看见容朝月遗落在梅树旁的拐杖,捂住半张脸强颜欢笑道:“这么冷的天,主子也该保重身子,何不带那位姑娘到暖阁中叙话呢?”

    容朝月居住的院子里明明温暖如春,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跑到这白雪茫茫的梅林来,难道是要对着雪和梅花吟诗诵赋吗?

    容朝月没有回应她的建议,只从怀中取出一条绢帕,似乎打算拿开她捂脸的手,温灵筠吓了一跳,匆匆道了声:“奴婢先行告退。”

    这次容朝月没有再阻拦她逃也似的离开,久久伫立雪中没有动作,直到那名粉衣少女过来担忧地唤着他。

    温灵筠已认出在梅林中陪着容朝月的女子就是大理寺卿家的小姐,怎能不胆战心惊,就在几日前她可是差点被人家老爹灭口呢,也不知道当时被带到山中的其他疑犯有没有逃脱。

    后面用早膳的时候,温灵筠以在雪地里滑了一跤,脸上破相不宜在主子跟前伺候为借口没去容朝月那边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