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陌生的恐惧 > 2
    时间过的真快,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又到了。

    耿三在青山饭店请三个好兄弟吃饭。

    “每逢佳节倍思亲”四个好兄弟每人心里都有一份沉甸甸的思念,开怀畅饮中夹杂着忧伤的情绪,酒水像是条温柔的甘泉流进每一个人的心口……

    醉了,四个人都醉了,醉的那样甜又那么幸福。世界上没有了思念,没有了痛苦,没有了忧伤,没有了争斗,没有了……

    有的,只是那种飘飘欲仙的境界……

    小清已经无法骑上那台黄河摩托车,饭店老板叫来一台“倒骑驴”(那年月盛行一时的人力三轮出租车)将几个人送回到矿上。四个人挤进了小清的寝室,一个不足两米宽的小火炕无法容纳他们,小清默不作声的走向女寝,小莲的寝室,一头倒在小莲的床上,拽过被子蒙头大睡。

    “小清,出来,你给我出来!你是个什么玩儿意?竟闯进女寝,你还是人不?大流氓!”果兴军晃晃荡荡的一路尾随小清站在小莲寝室门口骂骂咧咧。

    “你喊啥?你瞎喊啥?寝室里这么多人,他喝多了在这躺一会儿,咋了?有能耐你也进来呀?”小莲从寝室走了出来。

    果兴军望着这张俊俏而温怒的脸酒醒了一半,怒气却升腾了起来,脚步也有了力气,走路不再摇晃,噔噔的闯进小莲的寝室,抱起昏醉的小清猛的扛在肩上夺门而出,“咣当”地将他仍在了院子里的土地上,站在一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你干啥呀?摔疼他啦!”小莲忽的冲上来使劲的向后推他,那行为简直就是发疯。果兴军脚下一滑,“噗通”坐在了地上,傻愣愣的看着小莲。

    此时的果兴军已经酒醒,一股醋意占据了他整个心脏,惭愧让他低下头不住的向小莲道歉。不,应该是向小清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样生气,是我不好,我弄疼他了……”果兴军帮助小莲重新将小清抱进女寝,一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午。这期间小莲来到他的寝室为他送来白糖水……

    醋能解酒,醋酸的确解散了果兴军身体里的酒精,他清醒了。

    “我终于明白,她并不喜欢我,她和小清才是天生的一对儿。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不自量力。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忘记了自己是农村出来的穷孩子。挖煤的还想取漂亮的媳妇?呸!这是做梦!断了这个念头吧!从今天起,再多看一眼她就不是男人……”一觉醒来,没了醉意的果兴军趴在床上写起了日记。“……我突然感觉到小清挺可恨,他的举止言谈总让人感觉不舒服。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恨他。他是我的兄弟,我不该恨他,一定改掉这个毛病。哦,对了,这就是吃醋吧!如果是,那就是我错了……”

    晚饭,食堂里的餐桌上多了几道菜,每人还有两块月饼。望着丰盛的晚餐,果兴军想起了睡在小清那里的耿三哥和小川子。当然了,也没忘记叫醒仍然睡在女寝的小清。

    哥四个没有走进大食堂,小清从食堂端回菜饭,几个人在小清的寝室又喝起了酒。这次,大家都没了酒兴,只是杯里有酒就有了话,就有了畅所欲言的感觉,好哥们儿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酒又一次让大家聚在一起,好哥们儿聚在一起的欢快又一次驱散了果兴军内心的郁闷和脑子里的醋酸。他的心放不下小莲。

    傍晚的时候,小莲来了。站在小清的身后,眼睛紧紧地盯着果兴军的脸。那眼神仍然含情,让人心跳,更让人费解。这眼神像是在给果兴军道歉。离开时,小莲偷偷的将两块月饼塞给果兴军,悄悄的告诉他:“下井的时候带着……”

    一周后的傍晚,细雨蒙蒙。小清和小莲从市里回矿时在公路岔道口遇到一个不明身份的流氓,这流氓是个变态狂,一头长发,上身穿着红格衬衫,手里拎着一把匕首。在两个人从摩托车上下来时,悄悄接近他们后突然发招,分别在两个人的屁股上捅了一刀。

    小莲伤势较轻,出事地点离矿区并不算远,她跑回去找来人将伤势较重的小清送进市第一医院。

    小川子和小红照顾两个“伤员”,耿三和果兴军拎着棒子在通往市里的公路上寻找那个流氓。

    打那以后,四兄弟每个空班日都会来这里寻找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流氓。

    打那以后,小莲心里落下个阴影,每次单独出行都会感觉到身后有个黑影,黑影的手里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悄悄的接近自己。她就不再单独出行,哪怕是白天。

    打那以后,小莲每次回市里,都要果兴军陪同。小莲回矿也要先打电话过来,果兴军提前去市里接她。如果赶上果兴军的班,他就干脆请个病假或是请空班的工友代替他去接小莲。小莲也很少在果兴军当班的时候离开,这也许是故意留给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那段日子,果兴军沉浸在甜蜜的准初恋里。说是准初恋也许并不确切,因为,两个人还没有确定恋爱关系。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之间并没有过多的语言,都是默默地。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都非常拘谨。小莲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开朗活泼。果兴军喜欢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小莲,尽管很少有语言沟通,可这种感觉是幸福的,是甜蜜的。小莲身上散发出的少女的馨香和她偶尔的一笑让果兴军心旷神怡,仿佛进入了仙境,飘飘入醉。

    小莲没有让果兴军走进她的新家,每次他们都是在南市郊青山饭店门前的公交站点分手。小莲回矿的时候果兴军就在这里接她。

    一天夜晚,果兴军把小莲送回寝室后,二强子带十几个癞子闯进果兴军的寝室向他索要“刨勾子”,果兴军拿不出火药枪便遭致一顿暴打,并殃及同寝的工友,同寝的工友每人身上都留下了伤疤。

    哥四个整天混在一起,情同手足,矿友们十分羡慕他们的友情。而今,颜面扫地,又牵连了室友,这让哥四个愤怒到了极点。于是,四个人定下了疯狂的报复计划。只是,这疯狂的计划刚刚开始就被二强子强大的势力压垮了。

    四个人在市百货大楼前堵住了二强子和他的两个同伙,四对三又是有备而来,的确是报复的绝好时机。然而,刚刚交手,情况急转直下。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甚至更多的人在双方交手后参加了“战斗”,参战的人都是二强子的人。四个人拼命的逃,满街都是追赶他们的人。更有甚者,警察也参与到追赶他们的队伍当中。他们真的成“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不是大江子的吉普车及时赶到接走了他们,四个人可能都得命丧黄泉。法不责众,死了,可能连偿命的人都没有。更有可能的是杀人者也许会成为英雄,因为被杀者是被警察追赶的嫌犯!

    小莲受了惊吓后神志一天不如一天,后来休了病假,果兴军的日子里又一次没有了小莲。没有小莲的日子是难熬的,人也是丢了魂儿的。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与小莲这份情感到底是什么。爱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配不上小莲,两个人也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现在的他也不奢望这些。友情?肯定也不是,那种思念的感觉就已经超出了友情。不管是不可能实现的爱情还是纯洁的友情,他都不想深究。只是,心里依然牵挂小莲,并且,不是一般的牵挂,是带着思念的牵挂。那份思念的牵挂有时苦不堪言,有时亟不可待,有时像是甜甜的等待,有时竟是揪心的失落。总之,这份感情像是打翻的五味瓶,苦辣酸甜无法知晓,令他纠结也挥之不去。

    不知为什么,小清总能得到些关于小莲的消息,并且,每次在果兴军面前提及小莲的时候,小清总是把怪异的目光投向果兴军。这让他十分恶心。于是,他对小清又一次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恨。有时甚至希望小清永远的消失,譬如,就像那次公园门口……每想到这些自己也不觉心生寒战,瞬间凉透了全身。知道自己这是在咒念好哥们儿,这是天大的犯罪!好哥们儿遇难的时候自己却因为儿女情长幸灾乐祸,于是,愧疚立即占据了他的良心,找那个变态狂报仇的欲望更加强烈。

    公园门口刺伤小清和小莲的凶手出现了,小莲在菜市场看见了这个令她恨之入骨的恶魔,这个恶魔的妈妈是个在市场里卖菜的老太太。老人一脸的病态,弱弱的穷穷的,样子十分可怜。小莲经常买老太太的菜,实在是看她可怜,谁知,竟让她那个流氓儿子给盯上了。以往,小莲也在老太太的身边见过这个流氓,只是没留意而已。

    那可怜的老太太,摊上并没有多少菜,她尽力的吆喝着路过的买菜人,那声音近乎于央求,却很少有人停留在她的摊前。

    小莲打消了报案的念头,甚至没了报仇的想法。

    那流氓一直目送小莲离开市场,这是小莲感觉到的。这感觉令她心惊肉跳!她不敢回头,只急急的离开了。

    小莲上班了,上班的第一天就把在菜市场遇到那个大流氓的事告诉了果兴军,也向他介绍了那个可怜的老太太。并告诉果兴军他是唯一的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并要求他一定要为她保守秘密,她不想让小清知道这件事,因为,她必须放弃报复大流氓的想法,否则会对那可怜的老太太愧疚一辈子。这让果兴军不知所措,也让他又一次陷入了爱与不爱的矛盾之中。甜与酸再一次困扰了这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小清再一次令他讨厌!

    小莲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响起……

    “这件事我就告诉你自己,千万别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小清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信任的人,一辈子都是……”

    一辈子?一辈子是啥?她的眼神里分明表露出了爱,肯定是的!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细柔的手就放在他的胸前,那感觉甜甜的,美美的。血液翻腾起来,瞬间热遍了全身。

    不告诉小清?为什么?怕小清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去报复那个大流氓?那我呢?

    秋天的台河满目凄凉,到处是枯黄的景象,远处艳红艳红的柞树零星的散落在山梁上,这星星点点的艳红显然无法挽救这狼藉的季节。

    田野里没了庄稼,路两边的杨树没了叶子,都光光的立在那里,人们的视野一下子放大了,大地立刻空旷起来。

    果兴军破例的给霍大巴掌卖了一条凤舞烟,目的是请个假,只需一天。但,必须是今天。

    台河菜市场在四道街正阳路与东二马路中间,高高的大棚盖住了整个街道,街道两边是两排长长的铁床子。顾客在两排床子中间川流不息,熙熙攘攘。叫卖声,叫骂声,讨价声,闲杂声,许多声音掺杂在一起,成就了世界上最难听的和炫音,走进这里,令人头昏脑涨。

    果兴军第十次走近那个头缠破布,手拎盘秤的老太太。

    卖菜老太太身边站着一个瘦高个子年轻人,这人油头粉面,一头长发披在肩上,高高的颧骨,大大的牛眼睛,嘴里叼着烟卷儿,嘴巴底下一缕黑胡标志这他是个男人。样子并不凶恶,目光却是色色的,像是要把经过他眼前的漂亮女人都吃到肚子里一样。贪婪的色眼目送着每一个经过这里的稍有些姿色的女人,直至消失在人群里。

    他就是欺负小莲的流氓,和小莲描述的一模一样,肯定是他!果兴军最后确认了凶手。

    “啊呀!救命啊!杀人了!快来人呐……”卖菜老太太拼命的叫喊起来。

    果兴军终于在第十次走近这个大流氓的时候突然发起了攻击,迎面猛的一记重拳,果兴军听到了鼻梁骨粉碎的嘎吧声。那流氓仰面倒下,鲜血顺着鼻子和嘴涌出,流到地上。倒在地上的流氓,直挺挺的,像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果兴军并未收手,连踢带踹,又一顿猛烈的暴打。那老太太死命抱住果兴军的后腰拼命的喊救命。

    果兴军发泄后的胜利喜悦没能爬上眉梢,意外就发生了。

    对面床子后的秃头意外的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这小子是个杀猪的叫刘武,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这小子平日里在市场称王称霸,有几个捧臭脚的哥们儿,人还算仗义。尽管刘武平时对这个色魔印象并不好,可还是被老太太的救命声打动了。

    刘武的到来着实给果兴军添了大麻烦,因为,他的出手带动了市场内十几个年轻的商贩,围住了果兴军。

    果兴军面对手持杀猪刀的刘武并无惧色,恶狠狠的大喊一声:“我是来替妹妹报仇的,谁敢为这个色魔撑腰我要他的命!”随即从怀里拽出两把菜刀,忽的冲入围攻的人群。

    也许是那句“替妹妹报仇”赢得了人心,也许是这群助阵的打手畏惧了他手里的菜刀,围攻的小商贩呼啦散开,让出道来任凭果兴军消失在人群中。

    “站住!二所的!”一个便衣警察掏出手枪追出了人群。

    那年月不咋的了,遍地都是便衣警察,也遍地都是流氓歹徒。

    果兴军不敢回矿上,一路狂奔逃进了一个小巷子。看看后边没了追兵,环顾一下四周,见远近都没有人影,才找了个墙角处解开裤子痛痛快快的撒了泼尿。这真是“吓出的屁,撵出的尿。”随着尿液的流出,腹部逐渐的宽松起来,心情也越发的愉快了。

    看看天色已经过午,果兴军的肚子咕咕的叫唤,知道该吃饭了。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兜里并没有钱,出来的时候压根就没带钱。还好这里离青山饭店并不远,到那里讨口饭吃吧!赊账也好。

    果兴军刚刚坐进饭馆的雅间,一个在饭馆里吃饭的中年人就走向吧台抓起了电话。只听那人小声的对老板说了句:“我是三所的,打个电话。”声音不大却被走进雅间的果兴军听了个真真切切。

    果兴军不敢怠慢,急忙返身走出雅间,没敢回头,三步两步窜出门,消失在大街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果兴军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矿上。他没回寝室,敲开了食堂门,找到了小清。

    小清找来了耿三和小川子,耿三下厨做了几个小菜,几个人悄无声息的喝起了庆功酒。

    小莲知道了果兴军为她报仇的事,反应并不强烈,只淡淡的说了句:“你还不如小清稳当呢!后悔不该告诉你。”

    小清笑着望着他的脸,那笑应该是坏笑。也许是耻笑,讥笑。这笑又一次让他心里产生了厌恶,那厌恶更加激烈,更加明显。

    “笑啥?很得意吗?好笑吗?”语气十分不友好,这让小清很尴尬。

    “啥?咋,咋了,咋生气了?我……”小清无法说清楚自己的笑意,索性也就不说了。

    三天后的早晨,果兴军被矿领导带进了矿长办公室,随后,被三所的警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