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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兴军一个人傻傻的等待着小莲的出现,可是,直到欢舞的人们散去,小莲也没能走出食堂。

    晚会结束了,小莲和十几个女工没有立刻离开食堂,打扫完屋子里的卫生,又把院子里的饭桌搬回食堂摆放好,才回寝室休息。

    食堂熄灯了,食堂旁边的女寝也熄灯了。果兴军像只病入膏肓的瘟鸡,耷拉个膀子溜回了寝室。这晚,他一夜没合眼。

    咋回事?小莲不喜欢自己?她没看懂我的意思?……

    他打开日记写道:“明天就要回家了,大概后天晚上就能见到父亲母亲了,真高兴。离开家三个多月了,好想念家乡的亲人。今晚没能约出小莲,挺遗憾的,也许她并没看懂我的意思。真恨自己,这么长时间咋就没有胆量当面向她表白呢?自己真完蛋。明天一定去食堂找她,向她表白我的心思。就算被拒绝了,也没啥,反正也去了块心病。记住了,明早一定去找小莲,一定!”

    他想了想,又接着写道:“感觉她还是看懂了我的意思,因为,她一直在看着我,直到我走出食堂门。如果是这样,她就是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忘记了自己是个煤黑子!不过,临走之前,无论如何我都要向她问个究竟,也就是要做个了断,如果当面被拒绝了,也没关系,我也心静了。明天一定去找她!”

    果兴军收起日记本,从衣兜里掏出了小花送的那个手绢,叠的方方正正的,里边包着的五块钱还在。

    离家前的那个晚上,小花来家里看电视。那晚来家里看电视的人很多,乱哄哄的,没个落脚的地儿。心乱如麻的果兴军想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他无意中看了小花一眼,就这无意中的一眼,小花竟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家门口。这让他十分尴尬……

    第二天早晨,果兴军与耿三背起行囊走出了寝室。远远的望着食堂那边,一股莫名的惆怅侵占了他的心,一阵莫名的悲伤掠过心头,眼泪差点流出来。他多想再一次走进食堂,哪怕是再看一眼小莲,可他昨晚日记里写下的决心却没有勇气去实现。

    “小果子,等一下。”小莲从食堂那边跑了过来,手里拎着一条黑毛线织的围脖和那个装着花杈子的酒瓶。

    “想家了吧!看你们急的,咋把花杈忘了?”说着话,小莲的脸泛起了红润,低声的对果兴军说:“这围脖是送你的,天很冷,围这东西管用。”小莲把围脖递给果兴军,抬眼看了看耿三,抿嘴一笑,说:“耿三哥,你们是老乡吧?家离这里很远的吧?小果子太老实了,路上多照顾他,别把他弄丢了……呵呵呵呵……”

    “耿三哥,我妈的病好多了,还要亲手做几个菜感谢你们呢!过完年请你们到我家做客。”小莲笑盈盈的说。

    果兴军傻呵呵的站在那,手里捧着只有城里人才有的围脖,张了半天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小莲已经跑回了食堂。

    如果耿三哥不在身边,如果小莲再晚一会儿走开,如果……

    太多的如果让这个刚满十七岁的男孩,又一次失去了对心爱女孩表白的机会。

    果兴军和耿三没能登上回家的列车,在台河火车站他们与十几个不明身份的社会癞子一场恶斗,他和耿三双双住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度过了那个终生难忘的春节。最让果兴军痛心的是小莲送他的围脖在打斗中弄丢了。

    耿三左小腿骨折,果兴军左臂骨折。两个人头上缠满了绷带,一个拄拐,一个挎着伤臂,就像两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重伤员,这形象咋回家?果兴军到邮局往家里打了两封电报,说矿上有事春节不回家了,让两家老人放心。又把耿三和自己凑够的两百元钱全都寄给了耿三家,他知道耿三哥是有妻子的人,用钱的地方多,更何况他是受了自己牵连才有此遭遇的。

    千里之外的家乡,果兴军的老父亲接到儿子的电报心里一颤。这几天晚上果兴军的母亲夜夜做噩梦,几次从梦中惊醒。在梦里总能见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孩子喊她妈妈,她却怎么也认不出这孩子是谁。

    “小军他爹,小军过年回不来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去老耿家问问吧,这几天我的右眼皮跳的厉害……”果兴军的老母亲有种不祥的预感。

    晚上,果兴军的老父亲从耿家回来了,喝的酩酊大醉。

    耿三也打回了同样的电报,耿家还接到了耿三邮回来的两百元钱。据说矿上是留两个人值班看矿的,过了年才给他们放假。这是矿领导对两个孩子的信任,说不定是啥大好事呢!

    果兴军没有邮钱回来,反而让两位老人心里安稳了许多,因为,孩子兜里有钱,也就有了稳妥的生活。

    无论如何,果兴军的老母亲总是忧心忡忡,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浑身血淋淋的孩子,她认定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小军子。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她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一下子病倒在炕上。这可愁坏了果家人。

    农历腊月二十八的早上,果兴军的姐姐小萍和耿三的妻子大玲子登上了开往台河市的列车。

    “三哥,是我连累了你,肯定是霍大巴掌找人报复我的,你不动手好了,咋的我也逃不掉,还把你搭上了。”出事后果兴军一直很内疚。

    “说啥呢!兄弟,咱哥俩就是亲兄弟,三哥能看着你挨打不管?那还是人不?再说,我从家里把你带出来,没照顾好你,是哥对不起你。”耿三更是百倍愧疚。

    除夕之夜,两个人望着窗外缤纷的烟花默默无语。一瓶老白干儿,一兜花生米,两袋快餐汤,六个烧饼,这就是两个人的年夜饭,是果兴军从对面食品摊车上买来的。打记事以来,果兴军第一次经历身边没有亲人碗里没有饺子的年夜饭。时钟敲响十二点的时候,两个人朝着家乡的方向跪下,给远方的父母磕头拜年,默默的祝福老人幸福安康……

    这晚,果兴军又一次在梦里回到了家乡,见到了家乡的父母和亲人。在梦里,家还是那个温馨的家,姐姐依然忙碌在食杂店的柜台里,母亲盘坐在炕上,手里总有做不完的针线活,父亲仍就忙他那些琐碎的农活,小花总是站在墙头的那边,笑盈盈的看着他干着粗笨的农活。

    自从走进煤矿,他就没再梦见过那个有煤矿的大城市,梦里那个美丽的大城市慢慢的淡出了他的记忆。也许压根儿就没有!

    “啊!”耿三突然发出了叫声。

    自从受伤之后,耿三经常在梦里发出这样的惨叫声。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也许是伤痛在梦里无法忍受。

    “三哥,还痛不?我再给你揉揉脚吧。”耿三的脚肿的跟馒头似的。

    “你明天回趟矿上,把咱俩的脸盆和换洗的衣服拿来。”耿三想了想又说:“看门卫老于头在不,找他借点钱吧!就说我借,他准能给你拿。”

    大年初二的早晨,果兴军在大夫那里借来一台自行车回到了矿上。

    公路与矿之间的路已经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一条很窄的小路印在路的中央,显示着这里仍然有人进出。果兴军一个手推着自行车,艰难的向煤矿走去。

    走进矿区大院,空旷的院子里到处是厚厚的积雪,一条窄窄的小道从矿门卫通到食堂。整个矿区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像是荒落着的坟场。

    果兴军从老于头那里知道姐姐和耿三嫂来矿上找过他们,是大年三十的早上,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家里。

    病床上的耿三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天旋地转,万分焦急的说:“果子,赶紧去市里打封电报回去,就说咱俩平平安安,在别处干活,过段时间就回去。”耿三想了一会儿,又说:“最好能找个电话,想办法亲自打个电话过去,让家里人到电话局接个电话,他们才会相信咱们是平安的。不然,知道咱们失踪了,咱俩的老妈身体都不好,还不要了她们的命啊!”

    “好,我马上就去,我同学的父亲是乡派出所的所长,我把电话打到派出所,让他派人到我家告诉一声,有可能的话,约个时间和家里通个电话。”果兴军说着拎起帽子就往外跑。

    “等一下!”耿三叫住了果兴军。“能不能换个接电话的地方?派出所有点太吓人了,警察进家门还不把家里人吓晕了啊!”

    “也是的,这个时候警察走进家里还不把两个老太太当场吓晕啊!”果兴军想了想说:“找我六哥吧,初中时候的磕头哥们儿。他老父亲是乡农行的,和我父亲都是熟人,就找他帮个忙吧。”

    当天下午,果兴军和家里人通了电话,一场风波总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