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九王府邸。
稀薄的云层给隐隐覆盖住月亮,给天际染出一片朦胧的月色。淅淅沥沥的雨嘀嘀嗒嗒地敲在屋檐上,落在泥土里,冒出了绿芽的花草树木们在这润如酥的洗礼下一点点变得茁壮。
兆言带着陶梧守在那柄重剑之前。
师傅说了,今晚,那个厉害的人是会过来的。
兆言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一定的自信的,他毕竟是那两个非人带出来的弟子,至于自己的小师弟。
他今天是带这个小师弟来磨练的。
“他真的会来么?”静默的室内,陶梧站在兆言背后,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那股子极端的沉默,他听着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终于试探着开了口,同时他的语气中也充满了不确定。
兆言闭着眼——他也在听,在听微弱的风声,在听雨水渗入土地的声音,在听一起一伏的呼吸声听到小师弟的问题,他缓缓开口:“师傅说了,他一定会来。”
“是。”
两个不爱说话的人凑在一起,当真是一个沉默至极的环境。
兆言其实还挺佩服这个小师弟的,在他的训练里,这个小师弟从来不会喊苦喊累,每次都是咬着牙默默熬过去。同时他的天赋也相当好,无论是学习的速度,还是身体的适应程度,都比当初的自己好了太多。
忽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声响。
声音发出的地方比较高,应该是在屋顶之上,但并不是砸碎在瓦片上的清脆声响,那是……雨滴落在了布上的声音!
兆言猛地睁开眼,对上了小师弟的一对大圆眼睛。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张嘴无声地比了一个口型:“来了。”
两人无声地挪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陶梧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但他刻意地放缓了呼吸,因此将自己的“碰碰”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在静默的屋子里带了半盏茶的功夫后,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他像猫一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进来他就发觉了心跳声在这静默雨夜里极为鸣谢的陶梧。
他脚尖一点便过来了。
陶梧虽早有准备,却也架不住对方的力道和速度,三五招过后就被完全压制!
兆言顿时从另外一个角落里跳了出来。
柳源顿时一惊。
他自认感知能力惊人,但从未想到居然还有人可以骗过他的感知?!这个宁国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卧虎藏龙?
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当初他的师尊在教他们师兄弟之时有说过山下几大国家的高手的,但他那是太过自负,以为自己天赋极高又学了师尊的一身本事,即使打不过对方也不会受到威胁,不想这次下山还没多久就遇到了这么多的高手。
一边接着眼前这沉默壮汉的招,柳源的心底一边默默流泪。
他的攻击向来锋利无双,但眼前的汉子就像是一块巨石,沉默而坚硬。他那尖锐的力道几乎打不中他,而就算是打在他身上了,也像是玄武岩上了一般,没有半分动静!
不止是石头,柳源默默想,这块石头他还会还手!虽说没有那夜遇到的少年那般惊人,但也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了。
另一边陶梧从那惊天的气势里被解救出来,瞧着自己高大威武的师兄眼中顿时多了许多说不清楚的敬佩。
他的这个师兄兆言看上去雄壮高大,甚至可能有些鲁莽,但方才他把自己隐匿起来的时候,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被完美地收敛了,反观身材小巧了许多的自己,居然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果然还是欠了不少火候啊。
陶梧心想。
房间里的第三人,兆言心底也满是震惊。
这个柳源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身体也瘦弱不少,但力道之大却可以与自己抗衡?不,看他气势还在缓缓拔高,隐约,甚至还能盖过自己一头?
这可是相当罕见的事情了。
他可是兆言啊,是大宁修罗卫的大统领,是玉瑾和玉九衍两人的弟子啊!
世间许多人以为大宁修罗卫的大统领应该有着所向披靡的攻击力的,但其实不然。
当初他是一路被两位师傅打着,打出一身坚韧无双,固若金汤的功夫的!
十年前,连玉瑾都夸过他那强大的防御力。
当然,那是如果骂他是“缩头乌龟”算是夸赞的话。
兆言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敌人,缓缓拿出了自己当初被玉瑾抽了半个时辰都没有倒下的,不动如山的气势。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缓缓出现,一身翩迁的衣裳使他看上去像是月下的嫡仙,但他眉宇间的霸气却让他看起来更像是雨夜里,夺人性命的鬼魅!
陶梧和兆言倒还好,他们早就习惯了玉九衍这尊不露山不显水的大佛偶尔神龙不见摆尾地露一手。但对于从未见过玉九衍的柳源来说,玉九衍的身手实在相当恐怖。
两股无形的力量把兆言和柳源分开之时,玉九衍走了进来。
他暗金色的眼睛在暗黑中愈发明显,强烈的压迫感让柳源第一次有了面对死亡的恐惧。
原来他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坚不可摧。
柳源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准备还是要奋起反抗之时,玉九衍忽然撤走了那股子宛若实质的压力,他轻轻笑了笑:“果然是故人的弟子。”
“你认识我师尊?”柳源看着那个年轻的男子,大吃一惊。
“西遥散人嘛,”玉九衍笑得漫不经心,但即使如此,还是有着挥之不散的霸道和邪妄气息,“我当然认得他。”
柳源略微放松下来:“可你……看上去也太年轻了……”
“哎,可不要太放松啊,”玉九衍摆了摆手道,“我只说是故人的弟子,可没说是故友,还是故敌啊。”
忽然,下山前,师傅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如同惊雷一般炸开。
“小源,你记住,如果这几个人对你产生了杀心,那你除了逃命,没有二发。”
“谁啊?”
“极北之地的刀王丘须臾,南疆的虫姑苗芊,和大宁的……玉九衍!”
柳源浑身再次紧绷:“莫非阁下就是,玉九衍?”
“哦,那老东西还跟你说了我的名字?”贵气盎然的眉眼一动,玉九衍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紧张,忽而觉得有些没趣,“拿走你的刀吧。”
瞧着这不断出尔反尔,让自己好不紧张的玉九衍又说了这么一句,柳源忽然觉得自己唇舌都不会懂了,只是傻傻地道:“这……”
“我起初还心想,为何堂堂西遥散人的弟子要给人做打手,莫不是盐城开了什么了不得的条件,”玉九衍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原来不过是个愣头青而已。”
“愣头青”愣了片刻,慌忙行礼:“谢谢阁下!”
“不过世上自然是没有白得的午餐的,”玉九衍脸上的笑缓缓加深,“想要毫发无损地带走你的刀的话,你必须要留下,留在修罗卫中,呆半年,和兆言一起训练修罗卫。”
“好!”愣头青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了。
一边的兆言撇了撇嘴,想着师傅们在压榨人上的造诣,心道这个愣头青果然是个傻子。
玉九衍明显看到了兆言的神色,蓦然开口:“还有,兆言你退步了,居然只会防守了。以后每天找我来练半个时辰,或者给你师母当陪练。”
兆言张了张嘴,试图反抗道:“可我还要教师弟……”
玉九衍非常嫌弃地撇了兆言一眼:“先让这位故人之徒教教他怎么做出有效的攻击再说!”
看着呆在原地,被安排得无话可说的三人,玉九衍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都回去睡觉吧,尤其是你,”他指着柳源,“也带着刀,换身衣服,把自己收拾得能看,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这些,玉九衍转身就走。
兆言忽然想起稳岚原本的命运,忽然道:“对了,可师傅不是说要把这刀送给皇……”
“蠢货,就说是我要了。”玉九衍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但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还在几人耳边响起。
兆言无奈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