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扣
“怎么又是你小子？”大叔看清被抓住的孩子，皱着眉头呵斥起来，“我上个月不是给了你几钱碎银么？”斥训完，他满脸陪笑地看着云淮初一行人，“这个小孩儿家里有病人，又没什么本事，就上街小偷小摸，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他吧，这馕，就当我送你们了。”
“妹妹的药，吃完了。”小孩皱着脸蛋，抱着偷走的钱袋不放手，他的面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但一对漆黑的瞳孔缺亮得惊人。
“大叔，这就不必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您也不容易。”云淮初叹了口气，加了一钱碎银，转向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孩警惕地盯着她，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小张从他手里抢回了钱袋，笑着打开，道：“她问一句，你答一句，就给你一样这钱袋里的东西。”
“我叫小扣，十岁。”小扣惜字如金地答道，说完伸出手，一对大眼睛盯着小张手中的钱袋。
小张笑了笑，取了两块碎银子出来，放在小扣手心。
小扣接过来连忙塞进脏兮兮的衣服口袋里，生怕眼前的人把银子拿走了。
“为什么要偷呢？”
“妹妹病了，要吃药，很贵。”说完，他又向小张伸出了手。
小张暗道这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但还是取了一块碎银。
“三块！”小扣认真道，“我答了三句！”
“你……！”小张见云淮初示意他给小扣，只得掏了。
你一言我一语之间，小扣的口袋渐渐满了。
小扣是盐城里的穷孩子，娘亲是个卖身子的胡姬，恩客是来往的商人，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两年前，娘亲因病过世，留下了他和他的小妹两人，只是后来，他的小妹也得了重病，渐渐越来越衰弱，小扣平时帮城里马夫卸货赚的钱根本不够，于是也开始偷起钱来。
几人围坐在上房中，分食着方才买的馕，一边想着刚刚的小扣。
“倒是个可怜的孩子。”云淮初嘴里塞满了肉馕，吃得满口留香，嘴里满满的说不出话来，便对识海里的玖蕴道。
“还好啦，”玖蕴在识海里懒洋洋地表示，“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是谁，我还孑然一身没妹妹呢。”
这么说来，她确实更惨些。云淮初想了想，也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吃着那夹杂着辛辣羊肉粒的肉馕。
“没想到这个馕这么好吃！”沫儿吃相算是相当优雅的了，只见她将馕撕成小块小块的，然后一点点吃下去。若不是小张和云淮初对于素馕的兴趣都不大，她怕是吃不上几口了。
小张不打满足地看着云淮初抢走了最后一块肉馕，便在素馕上撕了一块下来，边吃边道：“听闻盐城的手抓肉也是一绝，不如我们晚点去试试？”
“好啊好啊！”云淮初满意地咽下最后一口肉馕，“不过明儿出城的时候，还可以在再找这位大叔买点馕，听说这种食物可以放很久呢！”
“嗯，我想尝尝芝麻馕！”沫儿在一边很是欣喜。
“那我先去打听一下手抓肉该去哪儿吃。”说完，小张擦了擦手，走出了房间。
“小姐，我们三个今晚，真的要睡一间么？”沫儿瞧着小张的背影，不由得想起皱起眉头，很是顾虑地道。
云淮初也撕下一块儿素馕扔进嘴里，嘴中嚼吧嚼吧，没有说话，但她眼中分明写着四个大字“有何问题？”
“男女授受不清呐，小姐的闺誉，清白……”
“那还不是因为这客栈只有一间上房了么？清者自清，你放心吧，我们这间上房够大的，你陪我睡床，小张睡地上就是了。”玖蕴笑了笑，擦擦手，“走，找上小张，咱逛一逛这盐城。”
“是。”沫儿也觉得吃得饱极了，甜甜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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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城的夜晚异常美丽，虽说这里鲜有高楼，但四处都是灯火通明，来往人群嘈杂而热闹，不少热情的胡姬们站在自己的院子外边搔首弄姿着拉客人；街边还有不少演奏着各种乐器的卖艺者，有的拉着苍凉马头琴，有的唱着越国的歌儿；还有带着奇异语调的叫卖声和人群的欢笑声揉杂在一起，是副热闹而美丽的画卷，远处，还有不少燃放的烟火在空中形成一朵朵艳丽的花，划破天际的光照亮了众人的眼睛。
酒足饭饱后的云淮初一行人一边还嗅着手指上残留着的羊肉香气，回味着方才那段手抓肉，另一边，玖蕴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为何你们都是说的同一种语言？”
“通用语是宁国传出来的，”云淮初看着这一片盛世，笑着道，“只有古老的国度，比如说极北之地的溟国还坚持用自己的古老的语言，其他的几个国有些古老的还保留着自己本身的语言，但在这些地方用的也是通用语，而我们大越这种不算古老的国家，就直接吧通用语拿来用了。”
“原来如此。”玖蕴若有所思。
但她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没人知道宁国存在多久了，但在所有其他的国家立国之前，那个庞然大物就一直存在，它的影响绝对不是一点两点，而它的存在也一直极为可怖。
但天下哪有永恒的国家？久和必分久分必合乃天下大势，改朝换代更是屡见不鲜，反而，如同宁国这样，这样一直默默存在，永不衰落，永久强盛的，才是异样。
那真的，是人力可及的么？
想起敖玉，她暗道，或许，并不是人力？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姓敖的家伙，到底是什么？又到底站在哪边？
“小扣？”玖蕴正走神之时，她听见了沫儿的惊呼。
定眼望去，脏兮兮而瘦小的小男孩正跪在街边人来人往的街边，他黑漆漆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原来的神采，只剩下满面的绝望，而他的身边，一个更加瘦小的女孩躺在地上，但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的膝盖前摆着一张废弃的旧纸壳，上面污痕累累，但清晰地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