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
“那是谁家的小公子？俊俏得很呢。”宫装夫人看着进来的锦袍青年带着锦袍少年，骤然想起来自家的小姑娘。
“旁边的那个似乎是云小将军，”她身边的夫人眯眼看了看，“这边上的小公子，我倒是不清楚了。”
“云小将军倒是生的一表人才，也算有些本事，可惜杀戮太重，”原来的夫人摇了摇头，“咦，这小公子竟是往女眷席来了？”
“我知道了，这定是云家那嫡女！云淮初！”
“可她怎穿着这般衣裳？”
“想来是她哥哥的罢。”
“这可真是……成何体统？！”
也不看窃窃私语的众人，云淮初在领座宫女的带领下坐在了贵女圈里。
贵女们跟云淮初相识的并不多，但眼下她们都有些呆滞——眼前比自己高了许些的云淮初正身着绛色飞鱼服缓缓坐下。只见她将发高高盘在头顶，略施粉黛，整个人英气十足，挺拔如翠竹的身子挡了许些贵女们的视线，在千娇百媚中如此突出，叫人过目不忘。
“他们都在看你呢。”玖蕴调侃道。是她叫云淮初找哥哥云旗借的衣裳——云旗十四岁便成了带刀侍卫，那时候的他也没有比如今的云淮初高大多少，毕竟女孩子小时候总归是长得快些，所以那时候的锦衣给玖蕴穿倒是恰到好处。
“看遍看呗，”云淮初接过宫女呈上的茶，撇去浮沫饮了一口，“我虽不大会说话，但毕竟从小便是与众不同的，若有人搭话我或许不太会接，但这种目光我倒是早已习惯了。”
“那倒是，”玖蕴略有些安慰，“这次大宴便暂且交给你，我便看着便是，若有问题，我再出来替你解决，如何？”
“好。”
觥筹交错间，大多数人都已下肚了几口黄汤，虽都未有什么洋相，但坐像却也松懈了不少，缓缓地，都放松了下来。
云淮初却不敢。
这是当年发生变故的第一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她是有准备的。
她此时应该已经发现了吧，云淮初心想，面对脏了的纱衣，她要怎么办呢？记得她跳的是马上就要开始的开场舞吧。那样，姐姐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处理衣裳吧。
云淮初端起茶盏，突然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微弱的窥视痕迹，抬眼一望，正是帝后左手下方，坐得比当场一品大员还高的位置，为首的男子正与她遥遥对视。
之间那人剑眉星目，生得比哥哥还好看些，身着尊贵的黑色，坐在那里虽无旁的装饰，却也霸气惊人，最令云淮初困惑的是，这人身上竟有些熟悉的味道，隐约与玖蕴教她的功法有些共鸣。
“那人是谁？”玖蕴突然问。
“不知道，”云淮初收回目光，微微蹙起眉头，“这应当不是我朝之人，至少我印象中，我朝如此尊贵的官员里没有这么个人物。”
“虽说重来一次不可能完全一致，有些不曾出现的人突然出现了，也属正常，但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玖蕴道，“我竟完全分辨不出，此人身上的气息究竟源自哪一界。”
“瞧这相貌气度，想来也不是北方那些胡人，”云淮初敛了敛神色，“莫非这是宁国来的？”
“宁？”
“对，宁国比大越更为强大繁华，据说都城年云极为繁华，光是年云一座城的财富就堪比我大越半个国家，而宁国军队更是强大，虽无百万雄兵，各个战士却都有以一敌千的实力，更有一只名为修罗卫的军队，二十年前曾在半月之内灭了一个国！”云淮初声音有些发颤。
修罗……？
好生熟悉的两个字啊。
玖蕴顿时感觉听见了很多东西。
“……是个修罗体啊……”
“修罗一族？！不对，还有……”
“修罗女，好久未曾见到了啊……”
“修罗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你，不详！”
像是无数只窃窃私语的魂在她耳边念叨着关于修罗二字的语句，顿时像是开了锅的水，热闹得令人生厌。
修罗……修罗……难道我是……修罗？
何为修罗？修罗，是为被抛弃的神族，是为弃族，拥有无双的战力和低贱的身世，拥有坚不可摧的躯壳和天生吸食月夜精华的能力，却因为各界有意的针对而几乎灭绝，传说修罗王族有一秘诀名为修罗体，练成此体者，不死不灭，唯有万年玄冰可以将之封印。
修罗族么。玖蕴啧了一口，原来自个儿是这么个来头，看来哪怕是之前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也算是六界之敌了。
不过如今这宁国也有古怪之处，虽说修罗二字在人间不算是忌讳，却也略有些不详，一个国家若真如同传闻中的那般，又怎么会用修罗二字作为底牌呢？而且此人的气息……实在是令人捉摸不透。
“钟翠宫云锦裳给皇上献舞了。”熟悉而柔媚的声音拉回了玖蕴的注意力。
之间舞台四周忽而冒出了白雾，身着粉色纱衣的云锦裳正俏生生地立在舞台上，她画着精致而浓艳的妆，脸蛋上的却还残留些少女的稚嫩，她脸上挂着笑，若是换张脸，这怕是个再媚俗不过的笑，但在她脸上却那样美艳绝伦，一圈精致的金色绸缎束在腰上，勾勒出妙龄少女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瑰红色的裙摆在白雾里若隐若现，天人之姿恐怕也不过如此。原本看上去心不在焉的皇帝已经渐渐坐直了身子，而他身边的皇后挂着的笑也有些勉强，但到底是一国之后，不至于太过失态。
“你什么都没做？”玖蕴看到这一幕略有些失望地问云淮初。
“我差人入宫将云锦裳香的纱衣弄脏了，”云淮初也略微有些疑惑，“怎么……”
“……”玖蕴好生无语，“真是心慈手软的犟牛。”
“可我……”
“你应当直接将这衣服烧了或者是剪几个大洞才是，”玖蕴道，“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了才好。”
“可毕竟是哥哥之前在宫中的朋友，若真太明显，不免会牵连了人家。”云淮初争辩道。
听到此言，玖蕴默了片刻，终于无奈叹道：“罢了罢了，见招拆招罢。”
云锦裳的舞衣上有几层极为漂亮的纱，边角上饰以金铃，若是旋转起来，轻薄的纱像是绽放的牡丹，因为每一层颜色都不一样，远远看去层层叠叠，更她显得腰肢纤细，柔美动人，而且纱不知是怎么制作的，上面还有几分异香，好闻得叫人沉醉。
但上台前她才发觉，这几层纱却忽然脏得不像样子。云锦裳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裙摆，咬牙切齿——她上台前生生亲手缴掉了那染得几层灰蒙蒙的纱！
思绪过重，她险些崴了脚腕，她的动作虽未有些偏差，但终归是顺畅地将动作连贯了下去，开始了这场舞的高潮。只好敛了敛心神，她强行将心思收在舞蹈上，面上的笑愈发媚了。
这一次少了飞旋的纱衣与清脆的铃铛轻响，云锦裳的舞自然不如上一次的那般令人叹为观止，但也极为妖娆动人。云淮初身为在座唯一一个看了两遍的人，依旧觉得虽说自家姐姐心思或许不正，但相貌的确是动人。也是因为她知晓曾今的盛世芳华舞有着怎样的曼妙，今日的反而对她来说没那么夺人心魄。
而在座的其他人眼中却是不大一样了。
那曼妙绝伦的女子在渐渐消散的白雾中翩翩起舞，只见她乌墨色的发缠着金色的丝带，发尾帮着金铃，舞起来泠泠作响，而粉色的巨大裙摆随着旋律蹁跹，柔媚的粉夹杂着明艳的金，又配着丝竹箜篌琵琶编钟齐响而显得恢弘的乐曲，竟如此迷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舞台中央翩翩起舞的女子。
这便是盛世芳华曲。
这便是大越第一美人的舞。
一曲结束，女子的动作定格，只见她粉面含春，两腮因舞蹈而嫣红，尚在微微喘息，却更具风味。她缓缓放下抬起的腿和双手，朝皇上遥遥一拜，便听见皇帝道：“倒没想到，咱们五大三粗的云将军，竟有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儿。”
“皇上过誉了。”云大将军连忙站起来行礼，“小女不才……”
“哎，”皇上一挥大手打断了云大将军，“爱妃辛苦了，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么？”
“嫔妾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愿伴在陛下身边。”
“这样啊，”皇帝若有所思了片刻，“爱妃现在是什么妃位啊？”
“答应。”
“那可真真是埋没了，”皇帝扫了一眼身边的皇后，目光又转向云锦裳，“即日起，你便是云婕妤了。”
“皇上三思啊！”皇后和云大将军不约而同地齐呼。
忽略了神色难看的皇后，皇帝皱眉看着云大将军：“将军？”
“小女不过十七，进宫也不过月余，此番晋升，恐怕不符规矩，何况……”云大将军用眼神提示皇后的位置，话没有说完。
看到皇后来不及收起的失态，皇帝叹了口气：“罢了，那就封为贵人吧。”
“谢皇上隆恩！”云锦裳与云老将军同时行礼，一个满面笑容，一个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