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独上西楼月如钩 > 第65章 面圣
    晔兮如华,温乎如莹,王铉之夸赞至此,林沉音自不愿辜负。

    勤王于次日清晨再次见到了沉音。

    女子浅浅的笑意勾出幸福快乐的轮廓,清亮的眸子像被晨露洗过一般灼灼生辉,迎着初升的阳光,就那样走廊下款款而来。

    “殿下。”当她福身的时候,阳光就在她的头顶泛起金色的雾气,纤柔的发丝在鬓边微微颤动,形成宛如蝉翼般的一片光影。

    勤王在这一刻有些愣怔,在春日清晨的阳光下,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看到她脸上细密睫毛投下的阴影。

    “咳,咳。”他突然觉得嗓子干紧,有什么冲出来导致他猛地咳了一阵。

    “殿下?”沉音忙关切地询问。换季最易生病,现在可不是他能躺床上修养的时候。

    “唔,没事,”勤王摆摆手,挥开殷勤的贴身太监,手握虚拳在唇上压了压,道:“呛了一下。你来,是想好了?”

    沉音便笑:“想好了。”

    “我不去见齐王,我要见圣上!”

    “咳咳咳咳。”这回,勤王是真给呛到了。刚退后的贴身太监忙又上前,捶背按揉,好一阵才为他理顺气息。

    “上次面圣以后,你就跑了路,这是还要再来一次!?”勤王咳得有些难受,没好气地瞪她。

    “不,我要留在宫里!”沉音苦苦思索一夜,思路清晰明了极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林家的事,婚约的事,太子的事,齐王的事,归根结底,都是打圣上那头起的,一劳永逸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案,就是去求圣上。我的辩解也好,真话也罢,我把自己个儿押在宫里头抵着,圣上总归是会考虑一二的。”

    “依你的意思......”勤王听明白了,不由叹气:“中平那边,可不好交待。”

    “王府上住着,他回来,你二人好歹还能见面,这入了宫,他官职不显又无爵位,你俩可就见不着的了。”

    沉音笑得傲娇又狡黠:“高官、爵位,三郎迟早都会有的。我说的对吧?勤王殿下!”

    二人这番谈过以后,下午便有绣娘到小院里来为沉音量身。不出五日,那绣娘捧来三套衣裙,一见即知宫制。

    是夜,勤王又至。

    他说:“太子为人,多疑善忌,不怎么爱听逆耳的话,不过他做事正大光明,倒不屑于去做些蝇营狗苟小人行径,你不必过于担心。齐王则大不同。他这个人最是会装,表面上谦谦君子,广纳贤才,背地里阴司无数,而且手段毒辣,极难被抓住把柄,与他对上,你切记小心,绝对不要与他单独碰面。”

    “你不在这几年,宫中局势大变,皇后现已无宠在身,几个妃位上的恩宠也淡薄了许多,下面又新上来不少人,这些人争宠,蹦跶欢腾,闹得不可开交,你可万万不能被她们搅进去。”

    “还有,你且写封信吧!”临走,他有言:“宫女不得私相授受,有什么话,现下一并都写下,我替你交给他。”

    都写什么呢?

    沉音提笔,千言万语,竟汇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写自己的彷徨么?写未知的害怕吗?亦或写前路的坎坷?写相见的期盼?........

    勤王府上的信笺,每一页都压了顶角印花,繁复精致的纹路绵延起伏,不曾断绝。

    沉音一页一页写着,不知不觉,又到深夜,当她终于写到“静待君归”的时候,一旁的灯盘上突有烛花爆开,声音在静夜中响起,倒吓了她好大一跳。

    抬眼一瞧,顺手一拍,方才惊觉,自己竟已写下厚厚一沓,足足数十页之多。

    这还叫写信吗?沉音不由叹息,原来自己存了许多心事想要说予三郎听。

    她将信一页页翻起,打算择减些内容出来,却发现每一部分心事,其实都不用明言,她的那些喜怒哀乐,三郎又岂会不懂。

    她放下那一沓纸,在案上重新铺上一页信笺,提笔,写下“见字如面,想你!”,便落了款“莹”。

    夜夜思君不见君,一句“想你”,足矣!

    将这一页信封好,沉音唤来值夜的莫影,取火盆,把先前头写的那些俱皆烧了。

    火光映照着她的眉眼,莫影悄悄地打量,只见其上一派松快适意,不由乍舌,此娘子真真儿不若一般女子。

    翌日午间,梳妆打扮,倾髻钗环,鹅黄嫩衫,娇儿无依,但求人怜。

    官家素有午后小憩的习惯,起床后会愿意见些人问些事,沉音必须踩着点去,方不误事。

    长长的甬道,高耸的宫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

    前来接引者乃德昆的徒弟常顺,甫一上来便与沉音套过近乎。三年时间,德昆爬上了勤勉阁主事,这小顺子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沉音心里头门儿清,小顺子套近乎,无外乎因为圣上还愿意见自己一面,倘若待会子在殿内哪句话说得茬了,获罪于天,他翻脸的速度,绝不会比旁人更慢。

    常顺在外唱了名,德昆亲自出来迎:“林四娘子,可总算是把你给找回来了!这在外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瞧瞧,瞧瞧,人都瘦了好大一圈了,也不知要用多久才找补得回来!”

    听话听音,勤勉阁这已是不打算放人的意思了。

    沉音往情绪中添上些久别重逢的激动,以姑娘家独有的委屈姿态,徐徐摇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引得德昆亦“啧啧”摇头。

    入内,圣人立于阶上,审视的目光如若实质般一寸寸落下,压得沉音许久不得起身。

    砖板冰凉,触之生硬,沉音伏在地上,以最最谦恭的认罪姿势,咬牙坚持,不敢稍懈。

    “太子见过了?”上头问。

    “见过了。”地上答。

    “那你该在东宫,为何来此?”上头继续问。

    “来求一物。”地上继续答。

    “何物?”上头似乎很不满意。

    “庚帖。”地上人有些摇摇欲坠。

    “放肆!”圣人勃然大怒:“林沉音,你好大的胆,你这是要抗旨!”

    沉音“彭彭彭”磕头:“求陛下垂怜!”

    “垂怜!?”圣人抬起手,直指向她:“朕若不是垂怜,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东宫的位置你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啊?!你是要这天下的位置吗?!”

    晴天霹雳,这句话可太诛心!

    沉音泪水“唰”一下被激了出来,心底多少年的委屈再也止不住爆发。不管不顾抬头,她怒吼:“这天下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