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与王爷，是何时认识的？”老郡王妃看向豆花问道。
豆花微微一笑，回道：“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
听她如此说，老郡王妃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时间太久记不得了？那得是多早就认识了？可为何她从来都不知道徐晏竟然还和她有往来？能被他如此记挂在心上的人，对他来说，必定意义不凡。
豆花又往老郡王妃那边看了看，这下认出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嬷嬷，正是当年去接徐晏回来的那个。
豆花认出了她，可她并没有认出豆花。
这些年过去了，豆花已然长大，和小时候也有了很大差别。是以，那嬷嬷并没有立即就认出她来。
豆花与老郡王妃相对而坐，老郡王妃时不时地会问她几句话，豆花全都斟酌着回答。
她和她没什么好说的，此时也不想和她继续下去。但倘若要走的话，又觉的不太好。
正在豆花为难之际，忽然听到一道清悦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夜晚风凉，仔细受了寒，还是快些回去吧。”
豆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见徐晏身着一身白衣，宛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正站在碧莹莹的湖水边，往她这边看着。
碧水倒映他的身影，白衣墨发，美得不似这人间的风景。
徐晏的到来，恰恰解了豆花的困顿。她心中雀跃，忙要站起来。
却不料，又听老郡王妃说道：“白日燥热，这会儿正正清爽，又怎么可能会受了风寒？王爷多虑了。”
徐晏面不改色，却针锋相对：“郡王妃倘若觉的清爽，那便一人在这吹风好了。”
听闻此言，老郡王妃顿时色变。
豆花抿抿唇，站起了身子，又向老郡王妃微微福了福，转身向着徐晏那边走去。
她走到他跟前，见徐晏对她微微一笑，随之说道：“走吧。”
豆花便跟在他身后落后一步远的地方，一边与他说笑，一边往前走。
老郡王妃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那一双精心描过的眉拧成了疙瘩。
她先前只以为徐晏没有心，对任何人都是那一副冷冷清清的姿态，却不曾料到，竟也能看到他如此言笑晏晏的样子。
那个姑娘，对他来说，必定十分不一般吧。就是不知，为了这姑娘，他能付出多少？
“你和她自来关系不好？”远离了湖边，豆花向徐晏问道。
徐晏微微笑着转头去看她：“这还用问吗？”
闻言，豆花也笑，这确实不用问。
起初徐晏刚刚回来王府的时候， 年岁尚小，也没什么依靠，对老郡王妃即便不亲近，但也说得上客气。起码在人前，还会叫她一声“母亲”，可等到他后来羽翼渐丰，便是连与她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了。
他恨她，她也恨他，便是现在两人之间的情形。然而老郡王妃早就暗中被徐晏夺走了所有的权势，想要与他争斗，那自然是斗不过的。
至于徐晏，他之所以还留着她，一来是留着她还有点用处，二来，也是为了让她尝尽悲酸痛苦的滋味。当年她逼死了他的母亲，让他从此后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人，他不会忘却，也不会善罢甘休。
他刚刚听说豆花正和老郡王妃一起在湖边，他心中担忧，所以过来叫她。
此时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如玉珏一般的月儿悄悄地挂在了树梢。
豆花抬眼望着这迷蒙的月色，忽然向徐晏说道：“你弹琴给我听吧。”
徐晏浅笑悠然，回应一声：“好。”
豆花等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片刻过后便看见徐晏抱了琴出来。
他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调试了几下琴弦，随后幽幽弹奏了起来。
豆花坐在他旁边，静静地听着。
伴随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一串又一串音符如同月光一般，幽幽地流泻了出来，落了满地。
月儿渐渐升高，清幽的月光打在他完美无瑕的侧脸上。豆花听着乐曲，又静静地看着他。
晚风轻轻，枝叶婆娑。他如梦似幻的身姿，仿佛从那高悬在天上的月中走来。
豆花不知道他弹奏的是一支什么曲子，但却觉得很好听。动人心弦，仿佛能把人整颗心都给勾起来，随着这不断流泻出来的美妙音符而舞动翩翩。
要说唯一让她觉的不太好的地方，就是这支曲子未免过于悲戚了一些。如丝如缕，如泣如诉，听的她那颗心也跟着缠绵缱绻了起来。
他的琴声像是在讲述一个深情的故事，豆花不知道他在讲述着的故事是什么，但却能感受的出来故事里的无奈和怅惘、悲酸和心痛。
听着琴声，她跟着这故事里面的人一起哭，一起笑。
直到琴声戛然而止，一曲终了，豆花这才如梦初醒。
“完了？”她眨眨眼睛，看向他问道。
徐晏轻轻点头，如羊脂美玉般的手按在琴弦上。
他看着她，凝望着她，那一瞬间，让豆花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看着她的双眸中，盛满了深情。
他那双优美流转的眼眸，要么是深邃的，要么是淡漠的，豆花从来都不曾在其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
那一刻，被他这样看着，她的心猛的一颤。
然而就在此时，徐晏眨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眸中只留下一片清润温和之色。
豆花也笑了笑，想来定是她看错了。
“你刚刚弹的是什么曲子？”豆花向他问道。
“思归。”徐晏回道。
“很好听，也很深情，就好像在讲一个故事一样。”豆花沉思，复又说道。
徐晏勾唇，他可不就是在讲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人，恰恰就是他和她。
他在向她轻柔诉说，把他所有不能说出口的话，不能流露出来的情感，全都融入在了这一曲琴声里。
只是不知，她听懂了没有？
豆花听出了琴声里的缠绵缱绻，却不能完全明白这支曲子的意思。
于是，她又问道：“这支曲子讲的是什么？”
徐晏柔和的声音如皎洁的月光洒下：“有情人别离，再相逢，已然陌路。”
“哦。”豆花回应一声，一脸了然。
本是一对儿有情人，分别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含情脉脉，却不曾料到，世事变迁，人生纷纭，经年的别离之后，再相见，已然陌路。曾经的相知相守，曾经的海誓山盟，也全都没了踪影。留下的，也只是怅然若失，只是声声慨叹。
这世间最让人觉得枉然的事，大约也就是这样了。所以那些多情之人才会浅吟低唱：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难怪，这支曲子，听起来那样的悲伤哀戚，那样的缠绵悱恻。
豆花叹息一声：“不过是真的好听。”
即便悲伤，那也好听。
她又在心里暗想，宋锦元也会弹琴，等明儿回去问问他，会不会弹这支《思归》。
豆花此时还不知道，宋锦元不可能会弹这支曲子。
因为，这只是徐晏信手拨出，就连“思归”这个名字，以及其中的故事，也是他编的。
他没想到她会问，便编了这样一个故事。
她要是能听懂，她要是能明白了他的心意，那可就好了。
然而，即便她听懂了，即便她明白了，那又能有什么用？
事已至此，残留下来的，只有无尽的哀伤，无边的怅惘。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晚风轻轻地吹，吹皱了白日盛放的花朵，吹来了阵阵馥郁的芬芳。
徐晏抬头望望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心里又是一阵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