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苗沉默了会儿，又想起，这件事，也不知道杜润泽知道了不知道，他意下如何？
如此一想，豆苗便说道：“杜大人，你既然和巡抚大人师出同门，那你可知道，沈大人还有个女儿？”
杜润泽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他仍然在看着手中的公文，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豆苗心里不大舒服，他果然是知道沈佳音的。
“那你觉的，沈小姐怎样？”豆苗又问。
问出这话，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会如何作答？
沈佳音那么好的姑娘，他肯定会赞美她吧。
然而，杜润泽依然没抬眼皮，淡淡的声音回应了一句：“不知道。”
豆苗一懵，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没见过，不认识，更和她不熟。”杜润泽又接着刚刚的话说道。
“胡说八道！”豆苗忽然大声反驳。
这下，杜润泽有了反应，他的视线从手中的公文上移开，转而看向她。
她为何反应这么大？
豆苗也不知道为何，刚刚竟然就那样，把那话给说出来了。此刻，杜润泽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让她觉的，现在的她就是堂下被他审问的人。
豆苗极不自然地眨眨眼睛，从他的脸上移开了视线，小声说道；“沈小姐明明一副和你很熟的样子。”
那天她绝对没有看错，到现在也还记得清清楚楚，沈佳音说起杜润泽的时候，那种神态，那种神采，明明就是一副和他十分熟识的样子。他如今又说和她不熟，定然是在胡说八道。
然而这次，豆苗着实冤枉了杜润泽。
杜润泽对沈佳音所有的了解，仅仅限于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知道沈大人家里有个女儿。除此之前，一概不知。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但她却说沈小姐和他很熟，这又是从何而来？
“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见过她？”杜润泽追问。
豆苗没回话，但脸上的神情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杜润泽又不明白了，沈小姐如何和她见过？
“反正她说和你很熟，你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说谎？”豆苗又抬眼看向他，问道。
杜润泽依然神色淡漠：“你说呢？你相信她还是相信我？”
豆苗更愿意相信他多一点，可是沈大人和沈夫人想把沈佳音嫁给他的事，这总该不是假的吧。如若不然，那娘俩也不会轮番去找她。
“反正我就知道，沈大人想把沈小姐嫁给你。”豆苗把这话说出了口。
她有点不敢去看他脸上的神情，或许，她忽然这么说，让他为难了吧。
再听她这话，杜润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竟然还有这事？
但他并没有急着寻根究底，而是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她，问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你才不高兴的？”
豆苗心里一紧，她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谁，谁不高兴了？”她不肯承认。
杜润泽仍然看着她，又问道：“你不想让我和她在一起？”
豆苗转过脸，不看他，也不让他看清自己的面色：“我管你去！你和谁在一起，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她此言，杜润泽很想问一句；真的没关系？
但这句话，他终究还是没问出口。
如果她说一句不想让他和沈家小姐在一起，那他肯定听她的。
当然，即便他不说，他也不会和沈佳音在一起。沈大人和沈夫人想要把女儿嫁给他，这只不过是他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然而豆苗如此态度，却让杜润泽的心里弥漫起了一层忧伤。
她这决然的态度，是因为一点都不在意他，所以才不会管他和谁在一起？
倘若真的如此，那她又生气的什么？
杜润泽心里有多少个疑问，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也解答不了。
豆苗没再说话，杜润泽也没再说话，两人又陷入了一番沉默。
是豆苗先忍不住了，悄悄地回头去看他。却不料，如此行径，恰恰被杜润泽抓了个正着。因为，他的目光始终都打在她的身上，从未离开过。
豆苗立即低垂了眉眼，脸上泛起丝丝红晕，又尴尬地抿了抿唇。
她觉的，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压抑的她难受。
待她沉静下来，悲伤又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沈佳音才是他的良人。
如此一想，豆苗说出的话，低沉又伤感：“沈小姐我见过，相貌娇美，满腹才学，性情温柔，如芝兰般高雅，和你正——”
却不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她纵有万般好，在我眼里，也不及——”杜润泽语速很快，这句话更像是没经过大脑，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说出什么，这才猛然止住了。
豆苗眨眨眼睛看着他，他想说什么？不及什么？
杜润泽却不再说了，只用一种清明坚定的目光看着她。心底，却满是缱绻温柔，缠绵悱恻。
沈佳音纵有万般好，在他眼里，也不及她半分。
刚刚听她要说出沈佳音和他正相配的话，他想都没想，直接打断了她。
豆苗却还在心里猜疑着，他没说出口的半句话，到底是什么？
“本县事务纷繁，衙门里整日纷纷扰扰，我没那个时间去想这些事。”说着这话，杜润泽坐正了身子，继续看公文。
豆苗看着他的侧脸掩映在黄晕的烛光里，心里突然升起了一丝欢喜之意。
“那你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她无法安心，还是问了出来。
杜润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欢快，微不可察地浅浅一笑，正色回道：“自然。”
倘若他转眼去看她，就会发现，此刻，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这些时日以来，心里悬着的事总算放下了，豆苗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
“沈佳音那么好，你怎么可能会不想娶她？”豆苗坐在一旁，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口中说出这话。
杜润泽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安心。
他沉思片刻，忽而又与她说道：“那我觉的你也很好，难道我就该娶你？”
一句话，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豆苗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为何这样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再对上他的目光，她恍若从他的眼眸里，看到了一种平日里见不到的光彩。
杜润泽也在期待着，忐忑着，不知道她会如何回答。
两人互相对望着，似乎许久过后，豆苗这才转移了视线，脸上挤出一个笑：“那当然不是这个道理了。”
说完这话，她又像是欲盖弥彰一样，接着说道：“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想娶我，那也没用啊，我可不会嫁人。”
前面那句话，还能让杜润泽把心放平静了，但后面那句话，则像是潮水漫过了他的心，让他感觉压抑，悲伤，失望……
他早就知道的，她不和寻常的女子一样，她不想嫁人，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即便他明知道自己心里有她，放不下她，但他却始终不曾说出口，也没有更进一步。
因为他知道，即便他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给她徒增烦恼罢了。
此时再看，果然如此。
她那毅然坚定的神态，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是了，并不是因为沈小姐样样都好，我就会想要娶她。”杜润泽说完这话，继续去看公文。
他声音低沉，里面夹杂着一股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然而豆苗此刻只沉浸在自己的欢喜之中，并没有察觉到。
杜润泽如此说，就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她的整颗心都安稳了下来，不再悲伤，不再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