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花只看见宋锦元站在人群中，长身玉立，那身影却又似乎带着几分落寞。
他今日身穿浅蓝色薄衫，山风吹动他衣袂翩跹，轻摇飞舞，仿若转瞬间，就要随风远去一般。
豆花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去了以后，又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面对？
她迟疑了一瞬，最终做出了决定。
还是去吧，她只是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并没有要和他做敌人或者是陌路人。
只是去说句话，打个招呼而已，没什么的。
何况，豆花不想骗自己，见到他，她心里也有几分喜悦之意。
于是，豆花便向着宋锦元走了过去。
宋锦元见她竟然向着自己走了过来，他第一反应不是要奔向她，而是觉得自己看错了。
豆花明明要和他划清界限的，又怎么可能主动过来？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愣在那里，并没有迈开脚步，也没有向她走去。
直到豆花切切实实地站在了他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真的，原来他并没有看错。就是她，就是她向他走了过来。
他心中一片狂喜，但脸上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不是因为他刻意隐藏住了，而是不知怎么的，他竟像是不会笑了一样。
豆花却笑看着他，问道：“你没有回家？”
宋锦元迟疑了一瞬，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没有。”
豆花微微点头，才一垂眸，目光就停在了他的胸前，他的腰际。
他本就身形高挑颀长，如今，更是清减了不少。
应该是最近因为宋老太太的病，他劳心伤神，所以才瘦了吧。也或者是因为个头又长了，越发比以前清瘦了。
豆花心中暗自沉思。
她没说话，宋锦元也没说话。
他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确定她是不是还喜欢听。
沉默片刻，豆花又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同窗托我来帮个忙。”宋锦元回道。
他说完这话，稍微沉默，复又问她：“你呢？”
豆花笑了笑，如实回道：“我在等一个人。”
豆花说完这话，忽然想起，豆苗告诉她程海涵还是宋锦元的同窗。既然如此，那宋锦元肯定认得他的吧。她不认得程海涵，也不确定豆苗和她描述的准不准。但现在有宋锦元在，他认得程海涵，正好可以帮她找一找。
于是，豆花又抬眼看着他，说道：“我要等的那个人叫程海涵，和你是同窗，你认得他吧？”
宋锦元没有立即回话，看着豆花的眼神，满是错愕，似乎又带着浓浓的悲伤。
豆花那句话，像是一根冰锥，于不经意间，突然就扎进了他的心，让他疼痛难耐。
他口中所说的那个托他来此帮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豆花要等的程海涵。
程海涵说是约了个姑娘在沉香寺吃素斋，可他忽然家中有事，来不了了，又怕那姑娘来了以后见不到他会生气，所以就托他前来告知。
程海涵还说，他喜欢那个姑娘，十分喜欢。这次相约，如果她能来的话，那八九不离十，对他也有意思。
也正是因此，当宋锦元听到豆花说她等的人竟然是程海涵的时候，他顿时感觉像是经受了一个晴天霹雳。
他万万没想到，做梦也想不到，程海涵约的那个人，竟然会是豆花。
如果豆花不来，那顶多就是程海涵喜欢豆花，豆花却对他没意思。毕竟豆花那么好，谁都喜欢。
可现在，豆花却来了。难道真的如同程海涵说的那样，她对他也有意思？
她不喜欢他，却喜欢程海涵？她拒绝他，不愿意嫁给他，也是因为程海涵？
如此认知，让宋锦元心痛的无以复加。
豆花见他这模样，心里也是疑惑。为何一提到程海涵，他的神情就变了？难道他和程海涵的关系不好？两人闹过矛盾？
豆花正暗自猜测着，忽又听宋锦元说道：“就是程海涵托我来的，让我告诉你，他家中有事，突然来不了了，你要是愿意的话，自己先去吃吧。”
闻言，豆花一愣。
她这一愣，看在宋锦元的眼里，便成了她在失望。
明明约好了的，明明她来了，可他却不来了，豆花肯定很失望的吧。
他不舍得让她失望，不忍心看她生气。如果不是继续等下去她会更失望更生气，他都不会把这句让她失望的话说出来。
宋锦元心中越发难受。
然而，转瞬，他忽然又见豆花笑了起来。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生气的样子，反而还笑看着他，说道：“那可真是巧了，早知道就让豆苗自己来了。”
宋锦元却一头雾水，豆花这话又是何意？
他满面疑惑地看着她，豆花也看着他，自然明白了他此刻的神情。
她突然哈哈一笑，笑的比今日的阳光还要明媚：“你不会以为来和程海涵赴约的人就是我吧？”
宋锦元眨眨眼睛，难道不是？
豆花又是一笑：“不是，是豆苗。程海涵约的是豆苗，她自己不愿意来，又怕他傻等着，就让我来告知一声，说她不来了。”
宋锦元依然疑惑地看着她，是真的？
豆花也看着他，总算是明白了刚刚他的神情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必定是以为和程海涵约好的是她，所以才会黯然神伤。
刚刚他双眸中透出的悲伤之意，在刹那间，让豆花觉的心一紧、一痛。
良久过后，宋锦元这才反应了过来，随之一笑。
不是豆花，那就好。
他看着她，目光近乎贪婪。
许久不见了，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他对她，到底有多么想念。
从小到大，他和她分开的时间，从来都没有这么长过。
小时候，分别一个月，他还能忍耐。然而随着年龄渐长，哪怕分别三五日，都让他觉得难熬。
他多么想一直看着她，多么想让她不要走。
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该回去了吧。
豆花也是这么想的，她答应豆苗的事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就该回去了。
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双腿却又像是灌了铅，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过了会儿，她忽然笑问宋锦元：“程海涵是不是说我可以自己先去吃素斋？”
宋锦元微一错愕，随即点头。
“那我们去吧。”豆花说着，便拉扯了宋锦元的衣袖。
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习惯使然。
但她很快就觉察到，这个习惯不能再有了。于是，立即松开了他的衣袖。
一阵悲凉失落的感觉，伴随着她手的移开，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既然斋饭都预订好了，不吃怪可惜的。既然他们两个都不来了，那我们去吃吧。”豆花笑言。
她心中轻松一片，像是为留下，找出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一样。
宋锦元也笑了笑，点点头，随着豆花往里走。
此时还不到巳时半，离吃晌午饭的时间还早，两人便先在这沉香寺逛游了一番。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说多少话，只是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初秋景色。
青中泛黄的树叶落了满地，有小沙弥手上挥舞着扫把，一下一下地把这些落叶清扫干净。扫了落，落了扫，如此循环往复……
在此之前，两人谁都想不到，有一天，彼此之间，竟会是如此相处模式。
他不言，她不语，像是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在沉香寺够大，逛游完一圈，也快到晌午了。
“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我们过去吧。”豆花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说道。
“好。”宋锦元应声。
他长大了，比起小时候，声音低沉了，听起来却依然动听，宛如低沉的大提琴奏出的悠扬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