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中年圣骑士 > 第二十五章 圣骑士与谈判
    夕丁感到非常沮丧,这些天来他冒着天大的风险逮了不少人,也靠着他独特的审讯技巧,搞到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是他最想要的——大主教塞拉·普的行踪却依然是个谜。

    没有人知道这个老主教去哪里了,所有人都表示绑架或者暗害塞拉·普对他们的主人是一个愚蠢而且毫无收益的行为。塞拉·普或许是一个不适合合作的人,也是一个能改变王都政治格局的大人物,但加害于他无疑是将自己置于一个毫无退路的危险境地。

    夕丁找了斯夫亚再次确认大团长和大山湾公爵与此事无关。

    “绝对没有关系。”斯夫亚斩钉截铁地说,“这种事我听都没听过了,我觉得大山湾公爵说得是实话,他可不会干那种傻事!大团长也一样。”

    圣骑士不再问了,他一整天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火堆,手捏着屁股底下暗藏的刀柄。人质们看到夕丁的样子都感到忐忑不安,生怕他会又拉自己出去拷打一番,心底不断期盼着有人来救他们。

    结果,这个救兵真的来了。

    在王朝会议召开当天的午夜,一个旅行者打扮的男人出现在了仓库门口。他戴着一顶黑色毡帽,穿着厚实的风衣,他扫视了一圈,发现了在角落里的夕丁一伙。早晨天气更冷,地上挤满了还熟睡的人,但是这个男人在这么多人头人脚中仍然步履轻盈,踩着极小的空隙,快步走来。

    这时候,夕丁可没有睡着,打这个男人一进仓库,夕丁就注意到了他。夕丁盘着腿,眯着眼睛看着他,来人也发现了夕丁发现他,但依然没有任何犹豫地走了过来。

    他跨过了熟睡的斯夫亚,就在夕丁对面,坐到了火堆边上。夕丁看到这个男人大概三四十岁,身材与自己相仿,一头干瘪的棕发,相貌平平,没有丝毫出奇的地方。

    来者摘下帽子,稍微欠了欠身,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说道:“您好,圣骑士大人,我们前一阵才见过面的,我是大山湾公爵的信使,我叫‘卫兵’。”

    卫兵的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夕丁心里一动,想起来了那个在庞夏地下室看到的形如鬼魅的家伙。

    圣骑士不动神色,问:“这是你的名字?还是绰号?”

    卫兵笑了笑,“对我而言都一样,大家都这么叫,就算是名字吧。”

    两人的脸庞被火光照得阴晴不定,夕丁观察着这个在被贬谪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他也盘着腿坐着,两只手随意地放在膝盖上。夕丁想:这家伙的外套太大了,里面藏着什么?武器吗?当然了,这小子肯定带着武器,就像我现在正握着刀一样。他的手背着后面,的确握着刀,可是夕丁马上发现自己够不着对方。

    该死,这混蛋已经算好了位置,我坐着砍不到他。

    在夕丁盘算着距离时,卫兵说道:“我这回来,是代表尊贵的大山湾公爵来表示帮助的意愿的。”

    “帮助?”夕丁皱起了眉头,语调带着几分愤懑:“真是有趣,我还以为自从上回之后,公爵就只是想弄死我了!”

    “怎么会呢?公爵大人一直尊敬着您,只是很担心您会有一些过激的行为。看看这里的诸位大人吧,唉,真遗憾,大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夕丁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心里却想:该死的杂碎,这还不是被你们逼的吗?

    “当然了,公爵大人理解您的苦衷,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所以有些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地就能瞒过去了。老实说吧,通缉您是公爵大人主张的,他还提议要派使团去教廷剥夺您的圣骑士头衔。”

    听到卫兵突然的坦白,让夕丁感到几分意外,他问:“你觉得我听到这些,还会愿意跟这位过河拆桥的公爵合作?”

    “哪里的话,我只是请您仔细想一想,既然公爵能,嗯······就如您想说的吧,‘陷害’您,难道不能再解救您吗?这个王都还有比他更有权势的人物了吗?”

    “嘿,那你说说这位大公爵为什么又大发善心要解救我?”

    “我只是一个传话的,只是来代公爵大人说几句话,您不如等这位,”卫兵指着斯夫亚,说:“等这位装睡的先生醒过来再问问他。”

    看来斯夫亚与我合作已经暴露了。夕丁想着,然后看了一眼斯夫亚,这位统领闭着眼睛,没有什么动静。圣骑士打了个哈欠,说:“算了吧,我没有什么心思跟什么公爵合作,你回去吧,唉,这个位置暴露了,我也得快点找个新地方了。”

    卫兵不为所动,继续说道:“那还是请听我说完吧,大人。公爵大人请您尽快让这里的诸位大人回家,他们的家人都万分焦急,一位尊贵的圣骑士怎么能够忍心见到无辜的妻女日夜哭泣呢?只要他们一走,我想您就能获得您想要的一切。”

    圣骑士一拍大腿,喊道:“哈,我明白了!”他的身子向前倾了些,歪着嘴巴,一脸得意,说:“回去告诉大山湾公爵,如果是想救这群人,就该赶紧告诉大团长我的位置,让他带兵来抓我!只不过我是一个真诚的人,被逮住了那就只能问什么答什么了。当然,我也知道这里黑狱的厉害,为了少受点苦,那也只能好好‘配合’咯。”

    卫兵静静地看了圣骑士一会儿,突然说道:“明天‘剑’与‘盾’就会对您采取行动。”

    夕丁第一次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你们想把所有事情都公开吗?”

    “不是我们想不想的问题,这已经不是公爵与您的事了。您应该知道,您现在得罪了所有有权势的人物。”卫兵站了起来,他说:“放了所有人,接下来公爵就会对您施加援手。”然后走到斯夫亚身边,躬下身子说道:“公爵没有放弃你,就请你好好劝劝夕丁大人吧。”

    夕丁看着卫兵离开了仓库,轻轻叹了口气,斯夫亚这时候坐了起来。夕丁对他摇了摇头,独自陷入了沉思。

    卫兵出了仓库,绕过了几个街道,在一个小巷骑上了一匹黑马,往王下区驰去。跑到在王下区的一个广场,他下马把马鞭举过头顶,摇了三下,不知哪儿出来一个人接过卫兵的马鞭,牵着马离开了。虽然卫兵确信没有人在跟踪他,但还是在王下区乱转了半天才从大山湾公爵宅邸后门潜了进去。

    大山湾公爵的老仆从拉更在后门等着卫兵,拉更领着卫兵来到了那间公爵与幕僚们开会的屋子,然后自己关门离去。

    房里有四个人,都坐在桌子边上。大山湾公爵坐在中间,公爵左手边是大管家修顿,右手稍微远一些坐着公爵的外甥,也是公爵打算推举的国王女婿候选人沃申·斐纳罗德,沃申边上则是公爵的侄子柯尔金·提帕连科。

    这时夜已很深,柯尔金显得非常疲倦,眼皮不住地打架,稍一合拢,他就赶紧睁开,然后吸一口气,紧张地看着周围。而另外三位,每一个都好像有无穷的精力,正在激烈地谈论。

    就在白天,公爵最为重要的盟友之一庞夏差点被彻底消灭。而在这之前,公爵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如果安查克能够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调遣三个营的兵力打掉庞夏,那他也能干净利落地解决掉王都里的任何人。”修顿事后说,这一点也更让公爵愤怒。

    公爵从未想今天上午那样窘迫过,如果不是抛出了夕丁的藏身处,他几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庞夏,这只有力的臂膀被人利落砍掉。公爵提出要连同夕丁的藏身处一并列入打击目标,可他知道大团长不会同意的,因为大团长知道夕丁会揭穿他的谎言,圣骑士压根就没有和庞夏有合作。

    公爵用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说道:“如果不能一块儿逮住庞夏和夕丁在法庭上做对质,那现在最好谁也不要动,不然冤枉了好人,影响就太恶劣了。”

    大团长很快就做出了让步,立即离开会议室出去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转为对庞夏的包围。除了几个外围的组织在会议一开始就被摧毁,庞夏倒没有受到什么太大损伤,这个矮人的线人起码在行动开始后通知了他,多多少少做了一些准备。至于那些围在商铺外的士兵,迟早也会散去。

    之后的会议公爵采取了攻势,他需要找到主动权。就好像一开始准备好了似的,公爵振振有词地说“只有”让“剑”与“盾”两个特别行动小组负责对夕丁的追捕和关押,才是“最为正确”,而且“万无一失”。夕丁本领高强,又有圣骑士头衔,让同为圣骑士领导的行动组去追捕他,确实再“合适不过”了。最重要的是,大山湾公爵现在决不允许夕丁因为拘捕而死或者落在大团长的手上。

    宫廷总管特摩德马上就赞成了,“剑”与“盾”名义上都属于国王直辖的组织,虽然出发点不同,但特摩德不愿意看到这件案子让大团长全权处理。

    其他人不消说,不论是否真认同大山湾公爵所说的,也只好点头同意。

    但是问题仍没有解决,在会议后公爵召集了修顿。修顿认为首先得“打草惊蛇”,让夕丁明白他将要面临什么状况,而且也起码让他知道还有大山湾公爵可以依靠,不至于到时候什么东西都供出来。当然,公爵需要他诚实地说出这些事与庞夏没有干系,但诚实地说出一切就麻烦了。至于之后的事,修顿表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修顿抱怨道夕丁就是那种最不该出现在“计划”的角色,公爵暗自赞同,同时也为自己低估了这位流放圣骑士的破坏力而自责。

    他们见到卫兵来了,停了下来,公爵问:“怎么样?”

    “该透露的都透露了,但他不同意。他说要是被大团长逮到了,就会‘配合’大团长。”

    修顿说:“意料之中,反正一开始也不指望他能听话。他那里有多少人?”

    “斯夫亚和他的女佣都在那儿,再算上夕丁,那里也只有七个人。不过那儿到处都是人,那个仓库里可能还有其他同伙。”

    “那人质呢?”公爵问。

    “除了里波特,所有人都在那儿,还有那个女歌手。没有被绑,就像一筐筐菜叶,摆在那里。”里波特是博格菲公爵的老伙计,就像大山湾公爵的修顿。

    修顿呵呵一笑:“这个夕丁不是蠢货就是一个疯子。”

    公爵静静地说:“但这个蠢货,这个疯子给了别人绝佳的借口。”

    大家能感受到公爵的愤怒,他也有意展示这种愤怒。

    沃申没有被这股愤怒吓得不敢开口,他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公爵欣赏地看着他的外甥,这位在自己心中将来要与女王共同治理国家的年轻人。夕丁藏匿的地点就是沃申带来的,在王朝会议前一天,沃申告诉大山湾公爵,他一个朋友偶然发现了夕丁藏身点。公爵很中意这个意外收获,他本来打算先留着这条信息,可没想到才过一天就得拿出来救庞夏的命。所以他也特别安排了沃申来一起商议。

    公爵说:“我们需要找到了真正跟夕丁合作的人。”

    修顿点头说:“的确,才七个人怎么可能在两个星期里绑这么多人,他背后一定还有强大的同伙。”

    “那能是谁?”沃申眼球转了转,惊讶地说,“难道是惠包利?”

    公爵与修顿当然知道惠包利,修顿说:“有可能,但是不大,他没有什么理由这么做。他干这种事的可能性跟庞夏一样,而我们知道,庞夏干这件事可能性就是零。”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柯尔金问卫兵:“你说除了里波特老先生,其他人都在那是吗?”

    卫兵想回答“是”,但他突然注意到公爵和修顿正格外认真地看着自己,于是在脑海里又回忆了一遍,才确定无疑地说道:“是,我没有找到里波特。”

    柯尔金继续问道:“那是不是有位置刚好空着?”

    “···没有。”

    “他们在那里是不是被分开安置了?”

    “没有,不论是夕丁的同伙还是人质都围着火堆挤在一块。”

    柯尔金还想问,公爵打断了他,“不要想一些愚蠢的问题。”

    柯尔金紧张地看着公爵,不再说话。

    公爵这时候显得和颜悦色,他善解人意地说:“柯尔金,你累了,还有沃申,卫兵你们都先回去吧。”

    三人没有再说话,礼貌地行礼后,离开了房间。

    公爵沉吟了许久,他明白这些答案背后存在的可能性——博格菲公爵背叛自己的可能性。柯尔金能发现这一个点,公爵很欣慰,但这一点并不适合跟沃申和柯尔金这样的后辈讨论。公爵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容易被背叛,即使是一种可能性也不行。人总是在年轻的时候吸收所有的东西,然后会在合适的时候展现出来。

    公爵想到了父亲在世时的感慨,“感谢光明,博格菲是我们的朋友。”

    是的,博格菲公爵是提帕连科家族的老朋友,他在两个多月前的第一次会议上宣布自己不会掺和驸马推选了,但他马上就在私底下跟大山湾公爵说:“如果你有合适的候选人,我会支持。”

    大山湾公爵确信博格菲只跟自己这样说过,但是现在呢?博格菲的态度还会跟开始一样吗?是不是自己在推举沃申亮相的时间上过分谨慎了?让博格菲产生了疑惑?

    可即便在今天,博格菲不还是帮着自己说话吗?不,也许是装出来的呢?不对,真要做的话,为什么不让里波特就在那儿,或者干脆一开始就换一个人“被绑架”不就行了?难道里波特的失踪跟夕丁真没关系?怎么可能!这个王都只可能有这么一个疯子!里波特真的独自出门旅游了?别做梦了!想一想这个时候修顿难道会到处跑吗?但是这是为了什么?

    大山湾公爵充满了疑惑,修顿也没有做声,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扰乱公爵的判断,幕僚必须学会闭嘴。

    隔了许久,久到修顿认为差不多了,这个老总管才慢悠悠地说:“其实与其在夕丁这个疯子或者一些弄不清的人身上花功夫,还不如直接去找安查克谈判。”

    公爵恍然大悟,连连称对,修顿高兴地看到大山湾公爵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夕丁被捕之后,你就马上跟大团长去谈,没有什么谈不了的,安查克跟我们没有根本上的冲突。然后就赶紧让沃申亮相吧,我会好好安排的,这会让我们重新占据主动。”修顿半真半假地赞叹道,“毕竟是这么优秀的人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