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等人。
这是句老话，大山湾公爵改了一个词，变成了“形势不等人”。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政治家，大山湾公爵知道王都的天空总是波谲云诡，政治形势总是瞬息万变，谁要不跟上这个形势，谁就要成为牺牲品。
当然，大山湾公爵不是仅能顺着河流飘游的浮萍，他是具有改变河流方向的堤坝。不过，大山湾公爵总是提醒自己，这道堤坝并不能保证高枕无忧了，一封信，一句话，一个人，有时候就能把这道大坝打出一个硕大的窟窿，然后让形势的河流将其冲得粉身碎骨，直至彻底毁灭。大山湾公爵需要时时巡视他的堤防，细心排查每一个隐患，而每天深夜里与幕僚们的讨论就个工作重要的一环。
平时公爵就穿着浴衣躺在睡椅上，手边摆上一杯葡萄酒，有个老仆从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而那些幕僚们，则围坐在距公爵五米左右的桌子边，讨论着今日的事务。公爵很少说话，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窗外，一般只在幕僚请求指示的时候才会应声。当公爵觉得差不多了，就会提出结束，然后会单独留下某个人下达一些秘密指令。
但最近一个月，公爵也坐到了桌边，开始亲自主持一些具体的事务的安排。另外，大山湾公爵的大管家，修顿·劳尔德也被从领内调回。七十五岁的修顿为提帕连科家族服务了一辈子，从上代大山湾公爵开始就是一名得力干将，现在的大山湾公爵一继承爵位，马上就提拔修顿当上了大管家，平时代替远在王都的公爵治理领内事务。但一到关键的时刻，大山湾公爵必定会让修顿进城，让他来献上那千锤百炼的智慧。
修顿身材瘦小，这个年纪的人总是有点驼背，头上也彻底秃了，脸上布满皱纹，鹰钩鼻下是光秃秃的，细长显得刻薄的嘴巴，不过两只蓝眼睛依然炯炯有神，让这枯木散发出可怖的火光来。
他是桌上年纪最大的，话也是最多的。修顿保持着旺盛的精力，也保持着高昂的斗志。而那些与公爵年纪相仿，同样经验丰富的其他幕僚在修顿讲话的时候都像听奇妙故事的孩子似的聚精会神，不敢分心，生怕错过了什么。
“关键还是海森，”修顿干瘦的手指敲着桌子，教训学生似的，“平克斯不足为患，他的那个弱智堂弟和那个败家子侄子都是废物。最大的敌人还是海森的小儿子奥拉韦托······要阻止他，要打击他，为什么你们到现在还没有搞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快二十岁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把柄吗？真是可笑！”
“但是，管家大人，我们在您来之前，可就把他给翻了个底朝天，从小就是品学兼优，这么年轻，履历也跟白纸一样······”
“胡说八道！我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十五岁以后还能像白纸一样的贵族男人，除非他是一个瘫痪的智障！”
几个幕僚偷偷瞟了一眼大山湾公爵，后者并没有什么表情，修顿则显得完全不以为意，继续滔滔不绝地教训着他的“同事”。
“你们继续找，不要光盯着他的什么同学，侍卫，看他外面怎么样；要往深入的挖，找他的奶妈，找那些女佣，特别那些是被开除回家的，这群小鬼到了年纪总是要搞大几个女佣的肚子；找他们的医生·······“
有人争辩道：“我们都找了，可是不管给多少钱，这些人都是守口如瓶啊······”
“蠢货！”修顿一声训斥让抗议者一下子住了嘴。
“真是蠢货！你们脑子里就只有钱，只会这么一招吗？去翻他们的背景！去看看他们到底要什么！没有打不开的门，只有连门都找不到的蠢猪！”
“那个······”这时从角落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修顿目光一扫，看到是幕僚里最年轻的柯尔金，只有二十五岁。
柯尔金是大山湾公爵的侄子，因为大山湾有意栽培家族的年青成员，所以特意让柯尔金加入了自己的幕僚团。这个年轻人生了一副提帕连科家族标志性的圆脸，两只眼睛害羞地眨巴个不停，有些肥胖，两只手不安地搓来搓去，修顿犀利的眼神几乎让柯尔金放弃说话，不过他敬爱的伯父投来了鼓励的目光，于是他还是鼓起勇气，跌跌撞撞地说了下去。
“这个······我认为······平斯克公爵还是······那个······应该关注一下吧······有情报显示最近······这个······红鹰大团长跟他联系······那个······很密切······”
修顿没有打断柯尔金的发言，但是柯尔金声音越来越小，见这个害羞的年轻人不再说了，修顿依旧是那副生硬的，富有批判性的口气，说道：“不用担心，平斯克掀不起风浪，这不是在于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他就算找到一个完美的人又如何？我看不上他，这家伙就是个懦夫，风吹两边倒，只需要轻轻敲打一下就会举手投降。至于安查克······”修顿顿了一顿，说：“安查克值得我们注意，但他再怎么说不会跟平斯克合作，他不会瞧上那种次货，要找也是我们或者海森。”
柯尔金用手不断地擦在额头，没有再说话。
“那么，”大山湾公爵开了口，“我们的‘骏马’怎么样？”
有个卷发幕僚回答道：“我们已经帮他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没有留下什么把柄。随时都可以推出了。”
修顿说：“不要急，明天我再跟你们审一遍，放出来就会承受万千目光。要是到时候都是破绽，再补救就晚了。不要给别人机会。”
大山湾公爵看着修顿，“你现在不反对了？”
修顿轻哼了一声，“现在再改就来不及了，我会尽心辅佐。”
公爵满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转向他年轻的侄子。
“你这几天见到了沃申了吗？”
“没有，我这阵子都在跟大家做别的工作，也没有安排我去协助他的工作。”
“应该去见见他，你们年纪差不多，能谈得来，你就比他大五岁吧？安萨林，明天安排下去吧。”
一个富商打扮的中年男人说了声“是。”
公爵拍了拍手，说：“那今天也不早了，谈了也不少了，诸位都回去吧，修顿，你等一下。”
修顿说：“让柯尔金男爵也留下吧。”
“不必了。”公爵慈爱地对侄子说：“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听到不用留下，已经起身的柯尔金暗地里舒了口气，这晚上几个小时的会议可实在是不好受。
老仆领着幕僚们走出了房门，修顿离公爵坐近了一些。
公爵问道：“这几个怎么样。”
“太嫩了。”修顿皱着眉头，“我如果一直在王都，他们都进不了这个门。”
公爵笑了笑，说：“但是领内我可只能靠着你，你又不会分身法。”
修顿没说话，只是不停摇着脑袋。
公爵又问：“我们家这几个后生怎么样。”
修顿想了想，回答道：“大少爷还是靠得住。那几个弟弟家里面，倒也确实只有柯尔金能成事。”
公爵赞许地点点头，“那沃申呢？”
“作为国王女婿候选人，我还是得说，等级低了，虽然母亲来自提帕连科家族，但他的父亲只是个乡下伯爵。不过，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了。只能想办法从别的方面弥补。”
“这个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回王都也一个月了，观察他也观察了一个月。我只能说这家伙有点本事。”
“哦？”大山湾公爵饶有兴趣地看着修顿，“怎么个有本事法？说来听听。”
“开始我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当然，长得好看，不过也算不了什么。但现在看来，这家伙是有些聪明。十几天前我去他宅子，发现这小子已经有了一批自己的人马了，看来早也做了些准备。我问了些问题，他也是对答如流。也没有暴露那种急切的心情，虽然我知道他对这个位置非常渴望，这尤为可贵。”
“那他有什么毛病？”
“喜欢女人。”修顿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好色？”
“差不多，但是有些区别。我不担心他会出去乱搞**或者强迫女佣，不过我怕他会跟各家的小姐搞得热火朝天。这就麻烦大了，他来王都还不到两个月，我听说已经和些姑娘有联系了。我有感觉，这可能是我们的命门。”
公爵点点头，说：“所以我也做了准备。”
“但我不认为他能约束住沃申。”修顿看着柯尔金的座位，叹了口气。
公爵得意地说：“我还让‘卫兵’跟着他。”
修顿赞同道：“那就是万无一世。既然后生们都有着落了，我这老家伙也得加把劲了。”
公爵微微抬头，看着头顶的华丽吊灯，看着未来，喃喃说道：“是啊，大家都得加把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