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箜憬站在她的身后，语气平淡：“皇上，我提醒过你，骄兵必败，你太自负了。”
霍廷融回身，目光平静，“皇甫箜憬，你很清楚，你在军事方面的天赋不过尔尔，否则你不会在这次出兵时瞎了一双眼，你斗不过岳焰，而我是岳焰教出来的，你觉得你斗得过我吗？我是帝，你是臣，我要赢你，不过转手间。”
皇甫箜憬目光冷厉，霍廷融语气冗长，“我不是输在了骄傲自负，而是因为我的对手是你，所以，我输。”
一如当初，攻无不克的岳焰输在了她手里，不过是因为心甘情愿四个字而已。
不是赢不了，而是不想赢。
霍廷融知道，作为一个聪明的君王，便不该让自己的大将军手握重兵，这也是岳焰身为大将军时，皇甫箜憬提醒过她的，可她相信皇甫箜憬，因为这相信，让她自己走到了如今。
“阿憬，其实你早就想要东梁了吧？你若想要，该早与说一声，这天下，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既然你什么都能给我，那便用你的眼睛，来救臻儿，只要你肯救她，我可以许你下半辈子的衣食无忧。”
霍廷融轻笑，“那我真是要谢过你对我这个废帝如此仁慈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许臻命贱，配不上我霍廷融这双眼睛，想让我拿出双灵眼，休想。”
“霍廷融，你当真要如此冥顽不灵？”
霍廷融靠在阁中的榻上，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我的眼，我不想给就不想给，何来冥顽不灵一说？皇甫箜憬，你若再来问我要这一只眼，信不信我废了它？”
这双眼睛啊，皇甫箜憬曾经说过，她的眼睛是世上最美的珍珠。
而如今，他倒是舍得让她瞎了这双眼。
男人翻脸无情起来，真是六亲不认啊。
“皇甫箜憬，你还记得，我十四岁之时，你曾对我说过的话吗？你当时说，你会陪我一辈子，是你先说你爱我，你会陪我走完这孤寂的一生……”
皇甫箜憬却在霍廷融缅怀的语气中，吐了一句话，“那时只是年少轻狂，你何必当真。”
霍廷融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大笑出声，“好，好一句年少轻狂，原来所有的错事都可以用年少轻狂来解释，连感情也可以，皇甫箜憬，你总是又教了我一个道理。”
皇甫箜憬不自在地别开了双眼，的确，最先捅破那层纸的人是他，他那时对霍廷融，是真的动心了。
可是后来的霍廷融，越来越心狠手辣，越来越冷酷无情，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厌恶他与她之间的这种关系。
他想要结束，一如他当初说爱她那一般，他结束的时候，也是毫不留情，直接带了一个女人，颠覆了她的江山要她的眼睛。
他却忘了当初是谁教她，作为一个帝王，就该心狠手辣，才能做稳这个位置。
他说他喜欢她坐在龙椅之上指点江山的样子，于是她从朝堂到战场，从血雨腥风到战马裹尸，她用尸横遍野和白骨累累坐稳了这个皇位，不负他所愿，终成大业。
可他最后却用事实告诉她，他喜欢单纯善良的女子。
她自小养尊处优，万千宠爱，难道她没有单纯过吗？
但为什么，他把她变成了这样，却要残忍的告诉她，他厌恶这样的女子。
只是因为，他不爱而已，便可以残忍的伤害。
那些时候她之于皇甫箜憬而言，其实更像是一颗扶持的皇甫家崛起的棋子。
可这个事实，她直到如今才肯让自己相信了。
“皇甫箜憬，你当年许我一往情深，我一腔痴付，万里江山拱手相让，你却是金銮大婚，另娶他人，以我的江山为聘，许她人一世嫁衣，十里红妆，你这个臣子，做得当真是尽职尽责……”
皇甫箜憬不言。
霍廷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好像所有的一切，随着年少轻狂四个字而消失殆尽，包括她对皇甫箜憬的感情。
“我想，在这一刻，我霍廷融终于可以告诉你皇甫箜憬，你皇甫箜憬，配不上我霍廷融，更配不上我霍廷融的万里江山，你永远只是个阴谋篡权的小人，等你真正坐上皇位的时候，才是我霍廷融流芳百世的时候，皇甫箜憬，我们等着瞧……”
皇甫箜憬面色阴冷，霍廷融从来都瞧不起他，在她心里，最有本事的那个人，永远是岳焰，在东梁百姓心中亦然，岳焰死了，却依旧让东梁百姓和霍廷融念念不忘。
他恨这样。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霍廷融，你的眼，别等我亲自来取。”
霍廷融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吐了一句，“天下都能负我，皇甫箜憬，唯有你却不能……”
皇甫箜憬脚步一顿，“你想拿你对皇甫家的栽培扶植来提醒我？霍廷融，你忘了，东梁江山易主，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再旧事重提……”
霍廷融淡淡一笑，看着天际，“对，都过去了，于你而言是，于我而言，同样是，今日之后，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皇甫箜憬看着那样空洞得让人抓不住的她，说了一句，“明天是我的登基大典，也是我娶臻儿为后的日子，我希望这段时间你能好好考虑，是要下半生的荣华，还是……”
霍廷融呵呵笑了笑，“我霍廷融聪明一世，如今这下场，全是自找的，不过皇甫箜憬，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了，你明日双喜临门，我会送你一件刻骨铭心的礼物……”
皇甫箜憬皱起了眉，“霍廷融，不要跟我玩花样我，我对你已经没有了一丝的忍耐性，三天之内，如果你再不同意拿出一只眼，我也不会在留情……”
霍廷融抚上自己的眼睛，她舍不得把这只唯一的眼睛再送给别人，这是她唯一的色彩了。
她已经把把一只眼睛给了霍廷融，把江山也给了他，再也没有什么能给他了。
皇甫箜憬提脚离开之前，她终究还是问了一句，“皇甫箜憬，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