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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天长地久有时尽(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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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甘露殿萦绕着浓郁的沉香气味,比之从前,沉香的用量更甚,不过才就寝一个时辰,李隆基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云烟小筑回来之后,他调动万骑军满长安的找她,十天了,杳无音信。

    距离早朝还早,他这一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眠,按了按胀疼的脑袋,高力士便已进殿掌灯,见他满头的大汗淋漓,忙不迭上前用丝帕擦拭干净。

    这几日,高力士见着他寝食难安,依照医正所言,又加上孙夜时所说,就连他一个宦官也知道,若是再不能及早找到人,只怕是母子危矣。

    “圣人宽心,陈将军正在竭力寻人……”

    劝慰的话还没说完,李隆基便喘着粗气将他打断“朕刚刚,听见了婴儿的哭声,是个女婴,她一直在哭,在喊父皇,朕想抱抱她,可她却离朕越来越远,朕还没有看清她的模样,霓裳,霓裳她就抱着孩子……一起坠入了深渊……”

    他哑着嗓子,梦境仿佛还在眼前,那种恐慌之感,使他的呼吸愈加粗重,就连满殿的沉香能抑制不住他的浮躁。

    高力士擦了擦额头,这样的梦境,似乎并不是好的预兆,无从劝慰,就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圣人莫要杞人忧天了,如今突厥已平,边疆安定,朝中公主势力削弱,太上皇放权,圣人掌宗庙社稷,生杀予夺,再无人可压制,上天也定会护佑娘子与小皇子平安……”

    李隆基焦躁地摆摆手,显然这些话根本劝不了他“你去把陈玄礼叫来”

    此刻还是寅时初,宫门紧闭,高力士闻言,一脸的为难,可又不敢说半个字,只好硬着头皮,想着法子,披星戴月地就往将军府奔去。

    陈玄礼正在睡梦中,被高力士一阵踹门声给吵得暴跳如雷,正待要发作,高力士却先发制人了“陛下夜夜不得安寝,你倒好,身为臣子,不为主子分忧,倒只管图清闲!”

    陈玄礼真是有苦说不出,就这十天,长安城里里外外被他亲自没日没夜不知搜了几遍,那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他也实在疲累,就这么休息了不过几个时辰,却又要被拽回宫里去了。

    两个人再到甘露殿时,李隆基正在烛台下拨弄着香炉里的屑末,陈玄礼行了礼,他闻声,也不说免礼,却是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朕说给你三天期限,迄今,已有十日,却仍不见人影,你倒是,给朕一个交代!”

    陈玄礼闻言,像是犯了弥天大罪一般,睡意尽散,连忙依着行礼的姿势继续跪地请罪“是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又是责罚,他哼哧一笑“你身为朕的龙武大将军,追随朕十载有余,是为肱骨之臣,朕的一个眼神你就知道是何意思,你是否也觉得,朕不会责罚?”

    他的声音平缓,手里正在拨弄香屑的拨片却应声折断,然后折身低头俯视陈玄礼,姑且喜怒不惊。

    烛光下,他的眼底笼着一团黑雾,下巴长了厚厚的胡茬,陈玄礼十日未见他,一抬头,竟觉他似是苍老了十载。

    此时天际已经擦亮,报晓鼓声响起,宫门已开,早朝将至,此刻的李隆基正是喜怒难测。

    陈玄礼并未有大过错,罪不及罚,高力士担忧李隆基会真的因武霓裳之事而处置了陈玄礼,引来朝中不满,于是递给陈玄礼暗示的眼神。

    陈玄礼心领神会,正待要再次启唇,殿外守卫的内侍忽然通报说薛崇简求见。

    此时宫门甫开,薛崇简便来求见,必定不是小事,果见李隆基终于挪开了一双阴鹜的瞳孔,低声道“让他进来”

    李隆基当年还是临淄王的时候,与薛崇简颇有交情,如今二人已是君臣,自是有别,只见薛崇简脚步急促地进殿,恭谨地行礼。

    李隆基却一言不发,殿内气氛诡异之极,高力士正懊恼薛崇简真是做了冤大头,偏往这火药口上撞,暗暗叹了口气,无比同情之际,却听他兀自开口,字字清晰地禀报道“臣有霓裳姑娘的消息!”

    这下,不但是李隆基,就连高力士和陈玄礼都将期待的目光齐齐投向他,原来,这不是冤大头,是救星!

    李隆基眉目一抽,整个人都有些晃悠地朝着薛崇简踱步而去,目光凌厉,逼视着他。

    那目光如同针毡一般刺着薛崇简,他甚至有些迟疑,接下来的话,还能不能接着说。

    须臾,他咬咬牙,捏着满是虚汗的手心,就在李隆基的逼视下,一字一字和盘托出“三月初一那日,是母亲派人从丹凤门将她劫走,就关在……五王宅……

    五王宅是陛下旧邸,母亲算定了陛下纵是翻遍整个长安城也绝对想不到人就在陛下的眼皮底下。

    整整十日,母亲断了她吃食,每天只送一碗汤水……”

    他试探地看了看头顶上的李隆基,只见他面色无波,一副平淡不惊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喜怒。

    “直到昨日,白桑暴露,母亲被罢了权,大怒之下的母亲不过是想寻她泄愤,本不想动她性命,可谁知……

    谁知她竟身怀有孕,母亲失了手……孩子,就那么流了……霓裳姑娘……被母亲派人送往潼关之时,已经奄奄一息,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后面的事情,他并不敢说的太过仔细,不过简单几句带过,然而那八个字,奄奄一息、凶多吉少,已足够表明她或许已经丧命。

    李隆基依旧神色淡漠,凝视着薛崇简,那八个字,仿佛只是从耳旁飘过。

    薛崇简不知为何,忽然浑身一凛,埋首狠狠地磕了几个响头“陛下……陛下看在臣坦言的面上,饶恕我母亲吧!母亲她毕竟是您的亲姑……”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明明担心的寝食难安,而今这样的噩耗,他却能如此坦荡之时。

    就在薛崇简一言未尽,猛烈求饶之时。

    李隆基嘴角一阵抽搐,轻咳一声,从丹田翻涌而上的血腥涌入口腔。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薛崇简的发丝上。

    “陛下!”

    “圣人!”

    三人的惊呼声震动了甘露殿,他尚且年轻,身体向来健壮,又何以会有吐血之症?

    不是淡漠无波么,不是平淡不惊么?薛崇简顶着那一脑袋的鲜血,心问:那又何以情深至此?

    “御医!御医!”

    高力士埋头大喊,李隆基颤颤巍巍地捂着刺疼的胸口,一手却平静地抓着高力士的袖袍,不顾口腔里依旧涌出的血腥,不容置喙的命令道“陈玄礼!传朕旨意,即刻前往潼关,严密封锁关口,所有途经年轻女子必须严格盘查,若有失误,一律军法处置!”

    陈玄礼应了声是,却看着他呕血的样子迟迟不愿退下,他又厉声大呵了一句“去啊!活要见人,死……也要带着尸体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