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伟朝护士点了点头，就带着张逸和林婉芸朝女儿的病房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妮妮住的是个四人间，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小伙伴。
四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陪床的家长们也都睡着了。
三人进去的时候，都很小心，不想吵醒别人，但是门边睡眠较轻的一个家长还是醒了过来，看到张大伟，轻声道：“妮妮爸，这么晚了，才过来啊。”
那是一个女人，黑暗里看不清容颜，只从声音能够听出她的疲惫。
能跟妮妮住在一个病房的，应该也都是同一个病，谁家的孩子如果得了白血病，家长也都不会很轻松。
张大伟答道：“是啊，小磊妈妈，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小磊妈妈笑道：“没事，我本来也没什么睡意。对了，妮妮今天晚上表现得很好，晚饭吃了不少，看了会电视，就乖乖的睡觉了。”
张大伟听得有些窝心，女儿真的是太懂事了。
可她越是懂事，越让他心痛难受。
反而是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却因为一时头脑发热，而做下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看着女儿熟睡中的小脸，内疚与惭愧的情绪差点将眼泪给逼出来。
张大伟拼命忍住，可还是有一滴眼泪突破眼眶落下来，他连忙擦掉。
张逸走到近前，看到床上躺着的小小女孩，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张逸道：“把她的手拿出来给我看看。”
张大伟拉开被角，将女儿的手拉出来，小小的手，呈现孩童所不应该有的瘦弱感，尤为让人心疼。
张逸拿出“生死路”，轻轻按在女孩的手腕上。
张大伟有些疑惑的看向张逸，没记错的话，宜市中心医院是西医院，什么时候有中医了？
而且……白血病，靠号脉能号出来吗？
“怎么样？”
林婉芸关心的问道。
张逸收回手，将“生死路”叠好揣进裤兜，表情有些严肃，“情况确实不算太好，如果不能尽快手术的话……”
张大伟刚擦掉的眼泪，又有要流出来的趋势。
手术，还是得手术，还是得尽快手术……可，可他手上的钱，根本不够。
林婉芸看出张大伟的难过，忽然问道：“妮妮的妈妈呢？”
孩子病成这样，张大伟要工作赚钱不能陪伴，那还有孩子妈妈啊，怎么孩子妈妈不出现，让妮妮一个人在医院待着啊。
被问到孩子的母亲，张大伟眼中难过的光芒又多了一层，“我跟妻子离婚两年了，自从离婚之后，她就再没出现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声音，特别平静，仿佛事不关己，可就是这种平静之中却让林婉芸感受到了他平静声音下涌动的汹涌情绪。
曾经相爱时，浓情蜜意，离婚的时候，也许早就被伤透了心。
他早就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心若灰死。
林婉芸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直戳了张大伟的心窝，心中很是歉然。
她这个领导，做的还是不够好，并没有太过关心过员工们的生活，这种事情，如果换做是张大伟部门的同事，他离婚的事，应该是有所了解的。
如果有了解，至少就不会像刚才那样，问出不太得体的问题。
而且，李庆能够指使得了张大伟，也正是源于他知道张大伟的底细，知道他需要筹钱给女儿治病，才让他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如果自己平时有多了解手下员工的话，又怎么能在事前没有发现任何的端倪呢？
说到底，还是自己过于疏忽了。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在看过了妮妮之后，张大伟则带着张逸和林婉芸走出了病房，在走廊的尽头站定。
他看了看张逸和林婉芸，脸上的痛苦之色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甚至是一副万事不在意的模样，“现在看也看过了，你们……你们想要怎么处分我？”
事情已经这样了，他所能做的，既然无力改变，也只承受罢了。
人，一旦到了这种时刻，反而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平静感。
或许是早就千疮百孔，也就不在意再被扎上几个窟窿。
张逸扭头看向林婉芸，发现她也在看向自己，大大的眼睛微微闪烁着柔软的光芒。
张逸吸了口气，道：“张大伟，你想要救你的女儿吗？”
张大伟呵呵一笑，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隐隐的痛色，自嘲的道：“我当然是想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由明辉集团给你先行垫付手术费用呢？”张逸淡淡的道。
张大伟的眼中立刻爆射出光辉，激动的道：“你，你说什么？”
林婉芸郑重的道：“妮妮的手术费，明辉集团可以帮你出。”
张大伟脸上终于绽放出希望的笑容，光芒大盛的眼睛也湿润了起来，“张总，林总，你们……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们还要帮我？”说到后来，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哽咽颤抖起来。
张逸轻轻点头，“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个手术费用，不是白给你出的，就当是预支给你的薪酬，以后会逐月从你的工资里扣还。”
张大伟得到了确认，脸上的笑容愈发加深，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成了小河，“谢谢，谢谢，谢谢你们……”
从工资里扣还，那岂不是就说，自己不会被开除吗？
自己干了这么大的错事，几乎就差一点，就让公司上下两个多月的努力毁于一旦，差点让公司上下的所有员工为自己买单……没想到，张总和林总竟然不计前嫌。
他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感激。
他忽然抬起头来，深深的凝望在张逸和林婉芸的脸庞，郑重道：“张总，林总，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曾经背叛过公司，可是，从现在起，我会全心全意的忠心于你们，忠心于明辉集团。无论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我都会无条件的服从。”
张大伟是聪明人，在深刻的反思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明辉的钱，不会白出，需要自己用等价的功劳去兑换。虽然如此，可他现在是心甘情愿。
感激的心情，是不会改变的。
张逸微微一笑，淡淡的道：“张大伟，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张大伟期待的点头。
“李庆既然能联系你，让你破坏活动，那说明，他觉得你需要钱，会听从他的命令，所以，他应该还会继续联系你。所以呢，我要你，做我们的内线，好好的跟他联系，你懂了吗？”
张大伟吸了口气，这是要自己做双面间谍的意思啊。
不过，也正该如此！
李庆在明辉集团的时候，就经常利用职权之便，作威作福，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张大伟会答应他破坏活动，也是因为急需一大笔钱的员工，虽然明知道是与虎谋皮，也不得不赌一把。
他握紧拳头，用力点头道：“我懂，张总你放心，我一定会做好的。”
可又有些犹豫的道：“可是，今天看到我被抓住的人，有点太多了，万一有人传出去，让李总知道我被发现了……”
林婉芸也微微皱眉。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虽然可以严令各部门不得外传，可人多嘴杂，谁知道会怎么被传扬出去？
再说，李庆毕竟在明辉集团之中做了多年的高层，谁说不会留有什么心腹之人？
张大伟被抓的事情，确实看到的人太多了，难保李庆不会知道。
如果李庆知道情况后，从此不跟张大伟联系，那也就罢了。
万一再被他将计就计，借助张大伟传递过来错误的信息，可就真的太糟了。
张逸微微一笑，“不用紧张，放心吧，不会有人传出去的。”
……
离开第四医院的路上。
此时已经凌晨三点多，林婉芸这种不经常熬夜的人，早就露出一副困倦模样，所以回程的路上，换了张逸开车，她便坐在副驾位上，长腿卷曲着，脱掉细根皮靴的两只小脚半露出座椅的边缘，看起来相当的可爱。
张逸一边开车，一边将毯子递给她，让她盖在身上。
林婉芸笑了笑，轻轻拉着毯子盖住身体，连白生生的小脚丫也被毯子盖住，只露出一个脑袋。
车子里相当的安静，林婉芸忽然叹息了一声。
张逸扭头看了她一眼，心中知道，她这一声叹息，应该是在为张大伟的人生感慨。
他也没接话，这种感慨，未必需要讨论，就是一种情绪罢了。
其实他的心中也很感慨，要不是直接用“生死路”治好他的女儿，有些太惊世骇俗，没法圆得过去，他也不会提出由明辉集团帮忙出手术费这么费劲了。
其实出手术费，还有另外一层用心，那就是他需要张大伟转变信念，手术费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不能省略。
林婉芸叹息了半晌，忽然好奇的问道：“对了，你怎么那么确定不会有人传出去？还是说，你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对应这件事情？”
张逸微微一笑，道：“你忘了，临走的时候，我可是特地把巳翔留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