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真的懂得，就应该明白，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阿静被车夫这一番话弄得昏头昏脑的，以她的阅历，根本不可能能懂这样的问题。
“你以后便会懂得了，只要坚定自己的心走下去便好，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这种粗人也只能跟你说，因为你会为了毫无关系的人来这一趟，只为了让他入土为安。”
车夫并不知道阿静所来是为了什么，但是看她的衣服也不像是什么贱籍靠尸体吃饭的，只不过像是哪家的丫鬟，却愿意花上时间金钱来这儿一趟，那么必然是有什么人被留在了这儿。
可是会被留在乱葬岗的人，哪里会是什么小姐之类的人物，更何况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就算是藏在了肉里头，看到阿静下来的时候的衣着，自然就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恩。”
原来如此，果然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些，她所作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毕竟入土为安这种事情实在是玄乎其玄的，能给胭脂这个连名字都无人能知的人带来什么好处，实在是说不清楚。
阿静自此之后，越发习惯了作为一个旁观者细细的看着楼里发生的那些事，明明初衷只是想要学一些能够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的技能，可是越看，她越发害怕这个世界。
无论你是有怎样的玲珑心思，真正碰到了利益的冲突的时候，只要你的身份不够，任你怎样谋划、怎样挣扎，终究还是无济于事。
上位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你的命运和结局了，无论你谋划了怎样的大局，将人心把玩在手中当作玩具和棋子，可是你这枚棋子也是无法改变棋子的命运。
被人轻易抛弃和抹杀，甚至没有在棋盘之上留下一道划痕，更别说让那下棋之人记住你小小的奉献了，阿静明白这些的时候，实在那个姑娘被卖到楼里的那天。
“我也不是很爱替人改名，不过你这名字实在是拗口，看你名字里有个脂字，不若就叫胭脂吧。”
那日正是阿静在老鸨跟前做些开道、擦桌、奉茶的工作，天知道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将手抓在滚烫茶壶的把手都毫无反应。
那位“胭脂”姑娘，就是鹿脂莜。
阿静在看到鹿脂莜的那刻，她就觉得命运真是将人当作笑话一般耍的团团转，又是胭脂，而且连长相都是那样的相似，连眼角的那滴泪痣都是分毫不差的在一个地方。
唯一的差别，恐怕就是鹿脂莜这个“胭脂”姑娘的痣是蓝色的，十分的妖冶且鲜见，而胭脂姑娘的痣则是乌黑的，更衬的她的那对水眸光华万丈。
这颗蓝痣便是老鸨看上她的最大原因吧，不然按照鹿脂莜的长相和性格，这样的类型，楼里一抓一大把，实在没太大的必要买一个已经十六的，又用不了几年。
可是一颗罕见的蓝痣，足以让人纷纷来尝鲜，待到该尝的人尝完了，这个“胭脂”姑娘也差不多该因为年龄大而废了。
这位“胭脂”姑娘却愁眉不展的，对于老鸨的话都没有任何反应，她脸上糊着可笑的妆容，劣质的妆粉因为汗水和泪水而糊成一团。
阿静知道，进来会是这样狠厉表情的女人会是怎样的下场，恐怕就是被软禁、调教直至低头接受自己的命运吧？
这个“胭脂”姑娘和胭脂姑娘并不一样，她们之间不一样，阿静明确的明白，因为胭脂姑娘是永远不会露出这样狠厉的表情，好像是要和谁拼命一般。
胭脂姑娘永远只会笑着接受自己的命运，好像再不堪的事情也是甜如蜜的糖，甜入心扉。
“胭脂”和胭脂，不一样的。
即便是这样清楚的知晓其中的区别，阿静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去打探“胭脂”姑娘的消息，总是想着法子去靠近“胭脂”姑娘。
听说又绝食了呢……
撑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能够撑到什么时候，总有一天会妥协的吧。
听说又逃跑了呢……
怎么可能成功，这儿的龟公们旁的记不住，但是姑娘和丫鬟们的长相却一点也不会差，就算是你已经逃出去了，被找到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恐怕是会遭到可怕的惩罚吧，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呢，总是没有被卖给七旬老头来的……难过吧？
听说又自杀了呢，不过被即时救下了，听说手上也不会留下疤痕，不然老鸨可要大发雷霆了。
“唉，真是，若是留下了疤，可是会遭到可怕的报复的，还不如死得彻底呢，毕竟……”
阿静又找机会去给“胭脂”姑娘送茶水了，她看到那张脸总是不自觉的想要接近，
“……毕竟那样就能永远脱离苦海了呢。”
听说终于开始正常吃饭了呢……
果然，坚持不了多久，果然，都是一样的，和那些人都是一路货色，不值得一提……
阿静终于失去了对“胭脂”姑娘的兴趣，不再打听，不再接近，但是巧得很的是，反倒是在她不找机会的时候，总是能被派到跟她相关的活儿。
听说“胭脂”姑娘的头夜时间被定下来了，正在练习那晚的舞蹈呢……
阿静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次被“胭脂”姑娘搭话了，“胭脂”姑娘向来不屑于和她们这腌臜之人相交，怎么会跟她一个丫鬟讲话？
“你叫阿静是么？”
“恩。”阿静将茶水放好，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
“胭脂”姑娘突然起身，那两个婆子尚在偷懒打瞌睡，毕竟“胭脂”姑娘已经认命了，她们存在的意义只有以防万一了。
“胭脂”姑娘将阿静拖到一边，小声而急促的说道：“拜托你，拜托你一件事，帮我带样东西来，悄悄地……”
“胭脂”姑娘双眼带泪，表情却坚毅无比，阿静清晰的看到她因为下垂的衣袖而露出来的手臂上头每一粒的毛孔。
那上头竖立的每一根汗毛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根根分明，近乎透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两个婆子在那样危险的地方，随时可能醒来看到这一幕。
若是被人告发到老鸨那儿去，她恐怕也会被视作同伙，而且她还无法辩驳，且不说她的身份没有辩驳的资格，就当当之前她的那些行为，都足以让她成为“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