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测。”吴氏突然唤行测道。
“小姐有什么吩咐？”东西都已经收拾妥当，她们也累了一天了，该上床去睡大觉了。
“你……”吴氏犹豫道，“你最近还有发现我夜里醒来像是变了一个人么？”她近日做梦的次数愈加频繁，故而担心那日的事情再次重演。
行测闻言倒是一愣，旋即笑道：“没有了，不过小姐您夜里睡得确实是越来越不安生了，呓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行测没有说，这段时间她一听到动静就躲在屏风后，不敢轻易叫醒吴氏，这样如此几次便让她明白，只要不在夜里吵醒吴氏，便不会惊醒原先的那个小姐。
“是吗，那就好，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寻个大夫来看看。”
吴氏轻浅的笑道，眼中的恐慌却暴露了她的真正心境，看得行测心中一跳。
“您要是不舒服便现在就找个大夫来吧？”
行测说着便抬腿要出门，却被吴氏唤住。
“不必了，你方才也说了，现在府中到处都是盯着的眼睛，一着不慎，我们可真的连饭都没得吃了。”吴氏才不会相信自己娘家那样的情况，还会想要把被夫家逐出门的出嫁女接回家去浪费米粮。
“可是既是身体不舒服哪有拖着的道理？”行测说话又急又快，险些咬到舌头，“奴婢现在就去，小姐您也别坚持了。”
“行测。”吴氏的声音沉沉，叫行测听不出喜怒，“真不必了，若是喝了安神的药，我明日在灵堂上睡着可如何是好？”
她本来并不好看的五官，因为她这样展颜而变得耀眼起来，行测看了都心怦怦直跳，她不由在心底叹道，世人看事皆看表面，若是大少爷愿意多了解小姐一些，便会发现，她比之那些翟氏、苏合的要好上多少，至少小姐的聪明才智不是用来害人谋权的，而是为了让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过得更好的，这也是她和公基一直忠心耿耿的缘故。
没有人比她们两个更接近吴氏了，吴氏是个怎样的人，只有她们才最有资格说话，即便是一手将小姐带大的老夫人也没有这种资格，可是没有人会来问她们，正如大少爷因为小姐平平无奇的相貌而对其无感一样，不会对小姐更为深入的了解，甚至连新婚之夜都没有宿在新房之中，让小姐成了一个活寡妇。
行测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可是那夜的惊险似在眼前，若是放任小姐再这样梦魇下去，后果可不堪设想。
“可是……”
“给我点点安神香吧，随便什么，放在窗口的位置，不然味道太重了。”吴氏揉着额角，任由公基在面上揉搓，竟然是困极直接在温热的帕子下头睡着了。
她就像是个小儿依在母亲怀中，沉沉的睡颜没有一丝防备，公基和行测对视一眼，叹了口气，轻手轻脚的将她身上穿着颇为不适的孝衣给换了下来，毕竟这硬梆梆的衣服穿着睡觉可不怎么舒服，她们现在可不能让她半夜醒来，否则……
“往前小姐最讨厌那些香料了，说是刺鼻得很，现在却到了要依赖香料的时候。”
行测替吴氏整理着头发，好让她不至于半夜压到自己的头发而惊醒，说来也是奇怪，小姐留了这么多年的头，竟然会因为大病一场变得极为不习惯，压着头发都会醒来，所以每次她们都是将她的头发全都拨到头顶，堆在床头，这样才能让她睡得好些。
公基苦笑，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小姐以前每天睡得跟死猪一样，连她自己都说，只要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都叫不醒她，可现如今每晚都做噩梦，身体哪里会受得了呢？”
“瞧着小姐的脸色都差了好多，今日外头来得妇人个个都心疼小姐累着了，谁会知道这府里不像样，该是主母做的事情全让一个丫鬟给做了……”
“这话可不能让人听到了！”公基瞟了行测一眼，她虽然不如行测机灵，但是一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聪明的人就只能够少讲话，毕竟说多错多，平日里也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像她这样不会做事又不会说好听话的奴婢，在旁人身边早就被打死不知道几次了。
“现在这个点，大家估计都困得不行，我们房里也向来没有旁人守夜，连院子里的小丫鬟比之那些姨娘们都来的少，而且我们在内室，声音又这么低，无碍的。”
公基一想这样也是，故而也没有继续阻止，她们收拾出了早就尘封起来的一箱香料，还有包的紧紧实实的香炉，全都搬到窗边这才敢打开，毕竟小姐不是一般的讨厌这个味道，这一开箱子恐怕整个内室都是这个气味，现在两人到了窗边，也不再说先前的话题了，毕竟到处都有人，哪儿能够不防。
两人轻手轻脚的在鎏金刻花缠枝香炉足底垫上软垫，这样如果待会儿需要移动就不会发出太大的磕碰声，虽然这个香炉不似前夫人的一人高的香炉，不过是到一尺高，但是分量却不轻，她们二人不好搬动，这样更能省事一些。
将安神香苏合从箱子中挑拣出来，轻轻的点上放入香炉，盖上雕花镂空缠枝炉盖，袅袅的白烟便从镂空的洞口中飘出来，因为窗口的风而越来越淡往内室飘去。
“呐，公基，你觉得大少爷能继任家主吗？”行测正在收拾被褥，她们打算这三天都一起值夜，小小的连室里，放不了多大的床，两个人都只能够微侧着身子一动不动才行。
“谁知道呢，不过十有八九吧，否则还能是谁？”二少爷已经不可能了，其他少爷极少接触家事，再后一些的少爷年纪还小，现在就看大少爷和三少爷的了，可是……他们又是盟友，不过在她看来，大少爷是远远不及三少爷的。
行测让公基先躺进去，她向来都多做一些，她喜欢和吴氏待在一块，倒也不觉得这活儿有多苦：“虽然小姐时常不着调，可是她确实说的也没错，少爷那么不喜欢小姐，若是他做了家主，小姐恐怕……”
“大不了一起走吧，左右小姐又不是养不活自己……”公基拢了拢被子，声音愈来愈轻，已经睡着了，行测看得无奈，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小姐那么厉害，总不会短了吃的，而人只要有吃的便不会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