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覃是在晚上十一点才正式接见林超涵他们的，才两年未见，老覃的变化就让林超涵大吃一惊，与从前相比，老覃要更加瘦削一些，脸上憔悴不堪，胡须拉碴，根本就不像一厂之主，怎么看来还是个地道的农民。
在接见他们的时候，老覃的精神却是极其亢奋的，看得林超涵有些担心，听秘书说老覃这一两年为了操心厂里改革和技术创新的事情，经常忙到半夜，各种会议，各种协调，各种洽谈，事无巨细，都得操心，这不是什么好事，诸葛亮事必躬亲，最后就是鞠躬尽瘁了，这覃晓东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吧？
林超涵的精神还好，常和平的岁数虽然和覃晓东同龄，但明显远比老覃不能熬，在等到七八点的时候直接就睡着了，被唤醒起来后，迷迷糊糊地与老覃握手，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道，“晓东啊，今晚去猫哪个窝子？东边的胡老三家里狗可厉害了，咱们不能去霍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这会子在梦里回到了从前……
老覃本来没有认出常和平来，听他这么一说吃了一惊，睁着眼睛看了一会，不由得大喊一声，“是你啊，和平！我可想死你了！”说着，紧紧地抱着常和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嚎啕着。
这副场景让林超涵和那个采购人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场景完全没有想像到，这两人有那么深的感情吗？常和平被覃晓东一个熊抱，终于清醒过来了，一看老覃的激动样，他也稀里糊涂地跟着激动了半天。
“怎么回事？”覃晓东对西汽竟然请来了常和平这个青年时期的好友有些不解，但同时也极为欣慰，“一直没了你的音讯，想不到你猫到西汽鬼地方去了。”
听得林超涵都一阵阵尴尬，什么叫鬼地方，西汽很差劲吗？这个覃晓东虽然主导了鲁柴与西汽的合作，但是一直都没有去过西汽，只是大名流传到了西汽，引起了常和平的关注。否则常和平还不会说出来。开始林超涵尚有些担心覃晓东会忘旧，现在看来赌对了，打好了感情牌。
覃晓东对着秘书大怒，“早知道我老朋友到了，就不知道早对我说吗？要是早知道和平你来了，我一定不会吃什么劳什子鬼饭，宴席哪天吃不行吗？”
秘书一副表态认错的样子，看得常和平都有些不好意思，“晓东，你这个秘书相当不错了，晚上已经请我们吃过一顿大餐了。”
覃晓东连忙点头，“那不算，明天，明天我给请你吃顿大的。”说着就又埋怨事先不通知常和平到了。常和平连忙解释说自己怕耽误覃晓东的工作，没让通知。
老覃何等样人，一看就知道常和平是在担心他翻脸不认人，笑着拍着常和平的肩膀道，“别说那么多，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理你，其实，我老覃走哪里都不会忘本的，咱们年轻时候的事，虽然颇多荒唐，但是那时候是真心快乐，也真心没有杂念。”
说着，他无限感慨，现在其实他已经升到了一个技术工人能够达到的巅峰岗位，但是此时，让他快乐兴奋的点则已经不是那些普通的情绪了，更多是要靠着无数的成功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
两人闲话了好一阵，各自根据自己的记忆中讲了几件有趣的事情，老覃才道，“老常，咱们今晚秉灯夜聊吧，说一说别来之恙。”
常和平摇头道，“老覃，我是想跟你好好聊一聊，喝一杯来着，但是还是不如先看看我们西汽有什么需求，大家谈谈合作不好吗？看，我跟着你们小超呆了一整天，感觉是真累。但是我们还是一直在等啊等，让小超他们白等一天，这不应该是你的作风吧！”
“的确不是我的作风！”覃晓东对此十分抱歉，他感慨，“原先，我以为大家各司其职，只要把顶层设计做好，大家按照要求去做就好了，但是时间长了，我就发现，有各种各样的小部门、小团伙利益，你扳不动还绕不过，走着走着，所有的事情就都变样了，时间一长，甚至会变形得厉害，所以我不得不采取这样激烈一点的工作方法，就是不断地给所有人洗洗脑，改变一下他们的各种不良作风。别以为我们现在效益好点，就可以高枕无忧，哪天，落后了，被人取代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到时候，我该找谁哭去？”
林超涵听了颇有感触，其实这不光是覃晓东一个人的感受，也是他的切身感受，想当初西汽濒临倒闭时，大家还能一条心，虽然有磕绊，但是大家至少不会故意使绊子，在改革过程中就算是有人去闹事，也没有阻挡步伐，反而是这两年，效益见好后，有一些懒怠的苗头开始出现了，比如说去引进g2000，其实就有相当比例的人是不乐意的。这本身就是一种有些自大的表现，这个得警惕了。
常和平道，“我说老覃，这么多年，你这性子也不改，什么时候都有点居安思危，想当初，我是只要能吃饱了就行，你倒好，非要去搞什么‘储备粮’，天天带着我们去山上掏鸟窝 子抓野鸡啥的，有时候一个星期就没睡过一个安生觉，就为了要守株待兔。”
两人想起往事，不免又是一阵大笑，常和平又道，“还是你想的高看的远，怪不得你现在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这就是天赋啊。”
覃晓东摇了摇头，“还是你好，专心研究怎么做好吃的，现在还是专心搞技术，这比我少操心多了，我太累，看看我这样子，看看我的白头发，比你是多多了吧？”
常和平笑道，“得了，别得了便宜卖乖啊，你这天天大鱼大肉的，我看还是胖了些，不像我们没油水，过得清贫。”
“少扯了！”覃晓东哑然失笑，“老常，你这肚腩不比我小吧？”
“嘿嘿，都是蹲久了给挤出来的。”常和平笑着说道，像他这样搞技术，经常参加打地摊，条件差，蹲地上就是工作台，长时间蹲着，是会有一些身体变形。
两人?叼了半天，最后才终于聊到正题，老覃看了看表，叹息道，“看来又是一个不眠夜，迟秘书，我们后面还有什么会面吗？”
“有，还有后勤部门的人，说等你定大家的伙食费标准！”秘书回答道。
“我x！”老覃骂了出来，“食堂伙食标准还要我来定？！”说着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西汽诸人，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这就叫作形式主义，我说了凡事无大小，我要知道，他们就这么车轮战来搞我。迟秘书，取消与他们的会面吧，明天抽时间再见。”
迟瑞点了点头。随后一行人进到屋里，迟秘书也拿着本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准备记录，老覃正准备开口说话，突然想到什么，对迟秘书说，“迟瑞，你回去睡觉吧，我们这算是老朋友叙旧，你掺和没啥意义，让司机在车里睡着等我就好了，你自己先回去，明天晚点过来。”
迟瑞犹豫了一下，看得出来他也确实疲惫不堪了，然后还是开心地走了。看着他离开，覃晓东叹了一口气，“唉，这个迟秘书，什么都好，就是太没有主动性。像食堂这种事，也安排开会……算了，不说他了，我们谈我们的吧。”
林超涵心里一动，看来覃晓东的日子也并不像想像中那么风光啊，连个秘书也没有称心的，但仔细想想，像他这种奇葩的工作作风，也只有迟瑞能够受得了吧，否则估计老覃也早换人了。
“林超涵，你倒是说说，你有多久没来鲁柴看我了？”突然，覃晓东掉头笑眯眯地望向林超涵，“上次占了我们的便宜就走了，平常也不过来拜访一下，虽然你们是甲方，但是不是也太不拿猴子当山大王了？”
“冤枉冤枉，您贵人事忙，区区小子，哪敢随意侵扰呢？”林超涵并不怯场，他对老覃这个人并不怵，他有一种感觉，这老覃对他还是挺特别的，为什么他不好猜测，但是确实有一股忘年交的意思。
“也许你们西汽越做越大，一飞冲天，把我们都给忘了。”
“这听上去很有些怨言啊，像是怨妇一般，这可不是你老覃的作风。”林超涵毫不在意，把旁边的采购人员都给看傻了，谁敢跟老覃这么开玩笑啊。
“哈哈，你个小子，这次来看我，居然还把老常给带过来套近乎了，说吧，又想占我们什么便宜？”覃晓东道。
“没有，哪里敢啊，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呢，主要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买卖，想拉着您一块发财。”林超涵笑嘻嘻地说。
覃晓东摸着自己的胡须碴，面带思索地道，“听你这么说，我怎么有一种晁盖闭门家中坐，吴用跑过来骗我一块去智取生辰纲的感觉？小林，你不会是那吴用先生吧？告诉你，这招对我可不管用，人家当年晁盖快没饭吃了，我这里也就是食堂伙食费怎么定的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