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到烟，两人的瘾都犯了，姜建平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板猴儿来，这是附近烟厂生产的金丝猴牌香烟，当地极其流行，“我来了，就当是破次戒了，于丫头敢说你，我说她！”
林焕海眉开眼笑地接过一根板猴儿，两人吞云吐雾起来，这个时候电视上正放到姜文演的王起明和妻子郭燕闹离婚，林焕海叹了口气，“这女人到了国外，会不会变呢？”
他忧心起儿子那个女朋友来了，于凤娟正好听到了这一句，出来瞪了一眼正抽得忘乎所以的林焕海，不满地说，“他们会变，是男人无能，男人要是有能力了，女人变得了么？”
林焕海正要辩解，被姜建平拦住了，他说，“对对，无论如何，男人当自强，自强方可不息。”
看到于凤娟又进去了，姜建平说，“老林，说点正事吧，刚你路上说发动机的事要和讨论一下，具体你说说？”
林焕海于是就把部队方面解决了发动机试制的事情和鲁柴方面的要求说了一遍。说完后，姜建平也陷入了沉思，半天才说，“老林，你是打算把发动机分厂交给鲁柴来打理吗？”
林焕海点了点头，“我想可能这是我们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好好谈谈条件的话，我们必然能够从中受益。”
林焕海知道姜建平心里对此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于是接着说，“姜书记，这件事情我们可能势在必行了，咱们发动机分厂的的那点设备和技术水平您其实也是清楚的，就算是我们不动它，迟早它也会面临着被迫改变的那一天，到那一天，也许整个分厂都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
姜建平皱着眉头说，“要改革就必然有各种各样的矛盾冲突，我倒不是担心分厂会怎么样，而是担心你啊，你想想，这么大动作的改革，必然会招致很多的非议，如果有人说你在卖厂怎么办？”
林焕海坚定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改革就得趟雷，有些事情不能看眼前，不能只顾忌个人情感，就得置死地而后生，我们已经做了各种改革准备了，不在乎多这一个。”
姜建平点了点头，“只要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你这个新厂长，就是全厂的希望，如果哪天要承担责任，我来扛。”
林焕海有点感动，“姜书记，这个……”
姜建平挥了挥手，“我这个书记，平时可以和稀泥，关键时刻必然要站在改革者这边。我们厂里艰苦奋斗这么多年，我不能见它倒了，改革可能也会倒，但是不改革，肯定是死路一条。”
两人正说着，于凤娟就端着菜上来了，她炒菜的速度很快，很就快摆上了几道菜，酸辣土豆丝、青椒肉片还有一盘花生米，正好下酒。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是姜建平已经饿了一天，菜香扑鼻食指大动，大口夹菜嚼起来，边吃边含糊地赞叹，“于丫头这菜就是炒的香。”
林焕海从柜子里取了一瓶珍藏的西凤酒，给姜建平满上了一杯，然后给自己也满上，陪姜建平喝了一杯，笑着说，“要是觉得咱们家的饭菜好，回头常来。”
姜建平哈哈一笑，开玩笑，天天来，自己家里老太婆该发飙了。
说话间，于凤娟又弄了几个菜，都是精致的家常小菜。姜建平连连说不用了，招呼于凤娟也上桌吃口，于凤娟一想，书记来了不能不给面，给自己满了一杯，敬姜建平，“姜书记，难得您今天给面来我家吃饭，来，走一个。”
姜建平只得饮下，笑道，“于丫头这么多年还是这个直爽脾气，好。”孰料于凤娟酒兴上来，连干三杯，喝得姜建平眼睛都直了，“于丫头，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呢？”
林焕海一旁看得直乐。
两人作为书记和厂长，工作中需要默契配合，生活中倒极少走得这么近。林焕海自上任厂长以来，其实这也是第一次请姜建平来家里吃饭聊天，这也是临时兴起，若非情况特殊，他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机会，姜建平虽然为人和气，但是却很少和人私底下来往过密。
三人正愉快地聊着天，突然门开了，林超涵开门进来了，一看家里居然还喝上了，他诧异地喊道，“姜书记好！您是怎么有空来我家啦？”
姜建平呵呵一笑，正要说话，门口又连续走进来了两位，一看，凌霄强和王士妹都跟着走了进来，两人一看屋里的情况也是有点傻眼，想过会碰到林焕海，没有想过姜书记也在里面。不过王士妹一向洒脱，她十分随意地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大大咧咧地居然就坐到酒桌边了。
王士妹自幼自由惯了，心里从来就没有觉得谁跟谁有什么不平等的，姜建平和林焕海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两个比较顺眼的大叔罢了，于凤娟这段时间也没少被她骚扰她，见她过来，就直接递过一双筷子，王士妹夹了一口花生米，大叫“还是于姨做的好吃啊！”一句话就说得于凤娟笑眯眯地。
姜建平和林焕海看着王士妹也跟看一个长大不大的孩子似的，见她毫不讲究的样子，丝毫不以为忤，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凌霄强和林超涵也被喊上了桌，正好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其实林焕海一家都已经吃过晚饭了，现在纯粹是作陪喝酒。
凌霄强和王士妹则是饿狼出世饿鬼投胎，两人本来溜旱冰已经是累得够呛，又没吃饭，还陪林超涵去逛了趟宿舍楼，这会儿见有吃有喝的，还不大快朵颐，迅速承包了大半桌的菜肴，这于凤娟一看，这菜都不够啊，没奈何只得拿出家底来做菜，回厨房忙个不停。
凌霄强和王士妹两个吃货自然是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凌霄强自小在于凤娟家吃饭次数跟在自己家都差不多了，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自觉。
姜建平本来人年纪大了胃口就不大，吃几口喝点酒也就差不多了，和林焕海看着这两个孩子在风卷残云，随口聊着天，喝几口酒，也是非常自然。
只有林超涵心里装着事，林焕海看他有点沉默的样子，催他，“小超，还不敬姜书记一杯。”
林超涵端起酒杯，对姜书记说，“姜叔叔，本来晚辈敬您酒是应该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有几件事不吐不快，想先请教了姜叔叔再喝不迟。”
姜建平听后，十分奇怪地问，“哦？什么事呢，搞到咱们小超闷闷不乐的？”
林焕海有点生气，“臭小子，哪来那么多事，喝酒就喝酒，哪来这事那事，没礼貌！”林焕海对自家小子能折腾是有数的，不知道又会整出什么妖娥子来。
林超涵坚持说，“爸，姜叔叔，你们听我问几句话。”
姜建平来了兴趣，说，“小超，你尽管问。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林超涵说，“这我第一件事想问的是，咱们西汽什么时候学会欺负孤儿寡母了？咱们西汽是只认领导不认公平的吗？第二件事，咱们西汽什么时候招人不看背景，只看领导关系吗？第三件事，我特别想问的是，咱们西汽什么时候变成藏污纳垢的场所了？再清的自来水，如果不能养好人，有什么用？”
林超涵每问一个问题，都像是石破天惊一般。
姜建平和林焕海听后脸色全变了，林超涵这话从何说起？旁边的凌霄强听得脖子一缩，连夹菜的动作都小了，假装满头吃吃吃，只有王士妹毫无收敛，还豪爽地拿起杯子来说，“小超问的好，干了。”说着哧溜一声自己把酒干了一杯，跟凌霄强他爸这段时间学得很顺了。
林焕海听得愣住了，回过神来过后怒斥，“臭小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西汽不是你家吗？有这么贬自己家的吗？”说着，站起身，就有要几分动手的意思了。
于凤娟听到气氛不对，赶紧出来，一瞪林焕海，吓他一哆嗦，但是旋即酒劲上来了，瞪了回去说，“你看看你把儿子宠的，都胡说八道什么！”
姜建平思索着，拦住了要暴走的林焕海，道，“无风不起浪，我相信小超绝对不是胡乱说这些话的，小超，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林超涵对林焕海的暴怒无动于衷，道，“我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一趟女工宿舍，徐星梅带着孩子在那里睡大通铺，我们应该去看看徐星梅的女儿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下做作业背课文的。”
“什么？”姜建平十分吃惊，“徐星梅什么时候搬到女工宿舍去的？不是厂里有安排她一个单间吗？”
林超涵摇了摇头，“据说，我是说据说哈，说是根据姜书记您的指示，让她搬的。”
姜建平发怒了，“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指示过让她搬出来的。”
“您是没有直接指示，但是执行的人却是拿着您照顾人才的指示，去生生把她从单间里赶出来的。”林超涵说，这些都是徐星梅所说，自无不可信之处。
姜建平怒道，“谁？是谁拿着鸡毛当令箭？我们是要照顾人才的衣食住行，但是并没有说要把孤儿寡母从房子里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