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书老婆年轻时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虽然是半老徐娘可也是风韵犹存。就是有点霸道，万嫂暗暗叹道。
“你把我家的圣水都玷污了。”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厉声吼道。
“你是支书爱人吧！我，我，只是走累了，热了，想洗洗。”她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是哪家的，到这里来撒野。”
“我是三队的，找支书。”
“三队的。”她警觉起来。
“支书没在。”她不屑于顾地说着，把头转了过去。前晚的事她早就知道了，一直为这事心神不宁。可是支书总是不在意，她想只要自己不理这小妇人，她会知难而退，把她打发走得了。
“饭作好了吗？”支书风尘赴赴地从巷口走了进凉沁沁的庭院。
支书爱人没有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兴高采烈的万宝山。
“饭好了吗？饿死我了。”他举着酒壶摇晃着，兴奋得两眼放光。
“支书，支书。终于等到你了。”万嫂不顾一切地冲上了台阶。
“你是，你是——”眼前冒出一个人，让他吃了一惊。
“我是三队的，李队长住医院了。”万嫂开始还提心吊胆的，见了支书，胆怯的她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他的那点技俩，我知道。怕我到上面去告他，就假装生病。还住医院去了。”
“天地可鉴，李队长真的疯了。有医生的证明呢。”
“我今天到区上反应了，水库是给我们大家造福的，不能离水库远的就不给水了，我气愤之下打了他一巴掌，有什么错。”支书把手一挥，大言不惭地说道。
“人是你打的，医药费你得付吧。”万嫂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你是哪家的婆娘，这里有你发言的地方吗？”
“你先回去吧，我们会去看李队长的。老万，快进屋吧。”她示意支书进屋。
邻居也从屋里跑出来，大家都劝慰她。支书进屋后把门关了。万嫂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人出来，在周围人的劝阻下，再加上天已渐渐黑了，她只好带着长寿往回走。
虫蚁在脚下低低吟唱着，裹着干枯的味道的风袭来。万嫂拖着疲惫的的脚步往家走。黑幽幽地山，像一个个妖怪。万嫂一路琢磨着，人被打伤了，只是想要点赔偿，可是她们却一毛不拔，想止身事外。万嫂恨呀，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为田嫂一家人讨回公道。
万嫂接回长生安排他们睡下。想起见支书的情景，她心如滔滔江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两个孩子均匀的鼻息此起彼伏，看着长寿肿得老高的嘴唇和脸上的血痕，她心如刀割。
“老天呀，请你帮帮我们吧，告诉我该怎么办。”她发出一声声哀求。
我是不是应该去找找村长，让她拿个主意。万嫂想到这里，起身去开门。
“咚咚咚。”她刚走到门前，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大妹子，我是村长。”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万嫂急忙拉开门栓，把村长让进了屋。
“怎么灯都没有点。”村长趔跄着差点扑到她的身上。刚才灯还亮着，怎么我一叫门风就把灯吹灭了，是不是故意的。老万都死了四年了，都说寡妇的日子难熬，这婆娘怕是守不住了。想着想着他索性把脸凑了上去。
“磁。”万嫂划燃了洋火，一股呛鼻的火药味冲入鼻腔，冲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村长，烫着了吗？”万嫂苦着脸急忙把油灯举过来。村长捂着火辣辣的左半边脸。
“不碍事，不碍事。”如今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假装没事，把痛苦往心里咽。
“老李好些了吗？”他在低矮的桌子旁坐好，闪忽其词地问道。他的目光不时的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两只小眼睛贼溜溜地转着。万嫂今天穿的是一件红色土布花衣服（从柜子里找出了她唯一的一件没有补钉的衣裳。）红色把她苍白疲倦的脸映得更光亮迷人，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颇有几分凄美。万家财多么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万嫂正眼都没瞧他一下，让他很是恼火。
“不狂躁了，但却像个傻子，不是睡觉就是傻呆呆地坐着。”
“医生也没办法吗？”
“医生的说法也是莫能两可的。可是住院总是要花钱的，现在哪家都不容易。回来前我去找支书了，却吃了个闭门羹。”
“我们毕竟不是当事人，有些事不好出面。”
“是啊，所以没说上几句就回来了。村长你可得为老李讨个说法。”
“那是当然。”村长脸上堆着笑嘴里附合着万嫂，可他心里却盘算着，犯不着为了此事得罪支书，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德高望重的村干部。看着眼前的弱不禁风的妇人，她知道此女子倔起来也是很可怕的。如果这次要搬倒这颗大树，他得动一翻脑筋了。
“田嫂要照顾病人，你们两家又是世代通好，只有你帮她了。办法有一个，就是、、、、、、”
“不要卖官子了，你快说有什么法子。”万嫂一听到有法子，颓丧的心情一下来了精神。
“就是直接上访，乡里不管，我们就到区里，区里不行就到市里，不信他就一手遮天了。”村长小声说道。
“可是那区里市里的大门岂是老百姓随便能进去的地方。”
“黄天不负有心人，只要你想作，还怕他一个小小支书不成。”村长说着说着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幅大义凛然的愤世忌平的样子。
“可是，我、、、、、”万嫂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当年老李可没少帮过你哟！”万家财见万嫂很难为情。他知道要让她出面上访也就是差一把火的事，他就在一旁煽风点火起来。
“那明天我去找乡长，看他如何说。”万嫂犹豫不绝，她没想好这件事自己该不该帮忙，可是如果她不帮忙，就没有人愿意了，论见识，论学识，也该村长帮着出面，可他总是推脱，置身事外。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就这么说定了。”村长临别时偷偷窥视了她一眼，见万嫂没有半点留客的意思，他才起身走了出来。万嫂麻木地望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她迟凝了许久才关好门打算上床睡觉。
万嫂举着昏黄的油灯掀开蓝色的厚密的蚊账。长寿烈着嘴痛苦的呻吟着，肿胀的嘴巴翘得更高了。
“孩子你痛吗？”她轻轻的拂摸着孩子的小脸。
长寿用小手揉了揉小嘴，小脸痛苦地扭曲着，翻了一个身又睡过去了。她的眼泪又忍住滚落下来。
“老万呀，你地上有知，能睁眼看看我们吗？保佑好人不遭受病痛。”当眼泪流干了，心也干涸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睡着了。所有痛苦和不幸都滑落在无边的黑暗里，没有人能听到她们的哭声，看到他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