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一百七十回 布局盲闯承天门 应审初辩文渊阁
    老道长款待了宏正,吃过晚饭,又说起了洪金柳。

    云方问道:“我听你们的意思,好像你们也是专门来找那个洪金柳的?”

    宏正说道:“是的,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她的。她也是在你门前和土地吵架的那个军兵的孙女。我们是受她爷爷之托,到山东来找他孙女的,没想到,她来到了京城,进了皇宫。更没想到,我们来了仅仅一天的时间,这金柳也遇难了。我们对不起金柳,也对不起她爷爷。”

    云方道:“她在宫里,谁能掌控?这是天命难违。早晨去皇宫打探见皇上的可能。可能性极低,很难办。”

    宏正问详情,云方虽有述说,却言不归题。

    师父和爷爷说话,太小儿不感兴趣,三旺只好带着太小儿在桌边玩耍。太小儿突然拿出来一枚铜钱,在凳子上摆弄着。三旺小声问道:“你怎么有钱?哪儿来的?”

    “我捡的。”

    “你怎么这么会捡?你发财啦。给我看看。”说完,一点桌子,示意太小儿把钱放在桌子上。

    “一个破钱,有什么可看的,这是我捡的,我不给你。你拿去不还给我怎么办?”

    “哪里是破钱?”

    “你看中间都漏个洞了。”

    三旺笑道:“那是方孔,你怎么不知道啊。”

    “那就更不能给你了。”

    三旺道:“你怎么爱财呢,这不好。你敢不敢把它放在凳子上?”

    太小儿说:“那你也抢不去。”说完自信地把铜钱放在了凳子的角上。三旺说道:“我考考你,你不碰它,能把它拿到桌子上么?”

    太小儿忽然一笑,“这不太简单了嘛。”一边说一边伸手把凳子端起来,举过头顶,往桌子上轻轻一斜,那铜钱便跳到了桌子上。三旺“嘻嘻嘻”地笑道:“看你,怕我拿了不给你,现在你怎么给我了呢?”

    太小儿道:“我早就知道你的小心眼儿了。你不是说我爱财吗?现在我不爱财了,你爱财。”

    太小儿被师傅夸奖,神情洋溢地说:“要是有穷人要饭的,我把钱给他,也做点儿善事。”

    三旺道:“太小儿,我要是拿着你给我的钱,出去做坏事,你不是也脱不了干系吗?你成全了要钱不要命的人,成全了为非作歹的人,不是和帮助了魔鬼一样了吗?”

    太小儿听了这话,眨巴着半醒眼,不知如何说了。

    云方看了太小儿的表情,笑道:“看看,小道人斗不过大道人,这点事儿转不过弯儿来了吧?”

    宏正道:“童子永远是童子嘛。他的经历还少的很,就是思维,也不是大人的思维。”

    云方对宏正道:“你这一路走来,也全靠你这两个徒弟开心了。”

    宏正说:“哪里呀,那太小儿是我从西域带来的,三旺是我们走过台湾的钓鱼岛,遇上的,他跟来,要跟我出家为道,我那西域遥远,怎么能让他背井离乡啊。我只说带他到京城,他也说送我到京城。”

    云方说:“原来如此,我说你这俩徒弟怎么不一样呢。不过,京城的事做完了,你们就散了么?”

    三旺道:“送师千里总有一别。师傅对我们一家人都有救命之恩,我当永远相报,可是师傅不容我,我也只怕这一程就孝敬到此了。”

    云方又转向太小儿说:“你这么小,要吃多少苦啊,就留在我这里吧,也得个安宁。”

    “我才不呢。走了这么这么远的路,才能有好多好多奇怪的故事呢。”

    三旺道:“老道长看上你了,你就呆在这吧,咱们俩换换,我替你吃苦去。”

    太小儿说:“我不,我跟师父,你留下在这,你成了道人,就不是我的三哥哥了。”

    “呦,你还挺明白,不管你到哪,你也是我的大师兄。”

    太小儿道:“我不管你。我就是要跟师父走。”

    “你光想走,咱们的事还没办呢。”三旺说,“洪金柳之事,已经办砸了,见徐大人要是再落空了,咱们到京城来,可就是毫无意义了。”

    太小儿截住了三旺的话说道:“我还有事呢,也要办,我要找妈妈。”

    三旺“嘘“地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不见到李贤大人把正事办完了,咱们就没有时间,你怎么找妈妈。”

    “我找妈妈就是正事,就是我的正事,那按照刚才你说的,我不能办完正事,是不是就不能办你的正事了?”

    “唔?”三旺被太小儿问住了,应道,“咱俩都说了不算,听师父讲什么呢。”

    “这李贤大人平时也难见面吗?”宏正问云方。

    “平时也一样。不用说李贤,你们能见着一个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的人就行。早些年西洋来的使臣,遇上朝廷有这样的大事,也要回避住上几天。你一个道人,谁能帮你,难啊。”

    宏正说:“我们也知道这很不容易。不管李贤能不能见咱们,咱们也要争取。这是徐有贞指的明路。”

    云方道:“你们见李贤,反倒不能提及徐有贞,否则会被拒之门外,也可能被人抓住了把柄,如此李贤自身都难保。”

    宏正道:“这我明白,现在我们的问题是见不到李贤。”

    “最近朝廷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去打听到的,现在大臣们办理朝政,都聚集在文渊阁。最近一个时期已经是常态了。李贤也在文渊阁。”

    “文渊阁在哪?不是在皇宫里吧?”

    “就是在皇宫里。”老道长看宏正还要问,知道他的意思,一摆手道:“进皇宫就更难了。但这个李大学士,还有些才识,你说你是从西域归来的道人,他一定能另眼相看。”

    “这是为什么?”

    “皇上祈求长生不老,朝廷重臣进皇宫难,炼丹的道人倒很容易进去。你找到李贤最好。明日卯时日出,皇城戒严,辰时早食,你进宫莫急,需巳时三刻,有朝官数人进宫,你可随入。”

    “能进去吗?”宏正急切地问。

    “万事顺其自然,方可成功。”

    宏正听了,心中高兴,他和老道长又研究了进宫后的应对方案。

    第二天,宏正按照云方的指点,来到了皇宫。

    承天门下,偶有官员出入,几个门兵,自是形悠意闲。太阳已经高了,方云道长说的时辰到了。宏正看吏部的方向来了几个官人,宏正有了判断,便先行一步,到了宫门下。门兵看是道人,不敢怠慢,回身去禀报。

    几位吏部来的官员走了过来。

    太小儿在背囊里,偷偷嵌开盖缝,察看来人。

    “没有,好像没有。”

    三旺听太小儿在背囊里说话,嗔道:“别说话,老实点儿,你也不认识李大人。但是你说的还真对,这里果然没有李贤。”

    宏正问道:“你怎么知道没有李贤?”

    三旺答道:“你看那官员穿着方补圆领袍,方补上有锦鸡、孔雀、熊罴、鸳鸯。就是没有仙鹤。肯定没有李贤。”

    “谁这么大的口气,直呼大人的名讳。”

    门官走来,看了是道人,嘴上说,心里却有了几分谨慎。敢对朝廷高官呼名唤姓的人,毕竟是十分少见,他对宏正和三旺的身份有了神秘感。三旺不做声了,门官又转身向走来的官人,敬礼毕,对一个熊罴方补的官人道:“大人,这是西域来的道人。要见皇上,也找李大人”

    “哪里有时间接待道人。”熊罴大人说完,捋了一把胡须,忽然又问道:“又是炼丹献药的吗?让他们到文渊阁,正好李大人审案,就一并审了。”

    太小儿一听,心里高兴。他把背囊盖儿掀开一条小缝隙,小声说道:“三哥哥,咱们是不是能进去了?”

    三旺也小声说道:“你怎么把这当成好耍子了,那是审案。”

    “再有道人来,都直接扣押,解到文渊阁。”熊罴大人冲门官喊到。

    “看看。”三旺说道:“把你当成敬药的道人,还不算什么。要是把你当成了叛党的同谋,谁也别走了。”

    “等等!”门里来了一个军官,喊道:“李贤大人有令,想进皇宫的道人,一律拘捕,不用送审,等待发配。”

    两个军兵应声来到了宏正和三旺面前,大枪抵住了胸膛。

    宏正看有了误会,急忙迎住了熊罴老将军,辩解道:“将军大人,我们是西域佛国天竺山紫云洞的道人,历尽艰辛回大明,刚刚到了京城。”宏正还要解释,门官一摆手道:“这就是专管抓人的吴老将军,岂能听你胡言乱语。”

    老将军一摆手,唤退了门官,他觉得宏正与普通道人不一样,便向宏正细问了几句,宏正所说,让他觉得并无虚言。说道:“李大人正审道人案呢,你们要见李大人,那就直接上堂应审,让李贤直接发配吧。”

    太小儿一听,从背囊缝里问三旺:“李大人是不是咱们要找的李贤?”

    “是,但是他审案好像要办哪些迷惑皇上的道人,咱这一来成了把橛子的了。”

    “什么是把橛子?”

    “这就要过堂了,你还有闲心问,别出声了。”

    两个端枪的军兵过来,押着宏正和三旺,进了承天门。三旺把嘴一咧,心想:完了,老道长没算准,李贤那边正审案呢,我们来了,这不是把我们当成了邀功领赏的战利品了吗?他看宏正表情自然,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心里着急,看军兵就在身边,也不敢吱声,只好跟着往前走。

    文渊阁里,李贤正为处死宫女的事恼火。听说宫外又来了道人,更是心烦意乱。他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来人,冲着吴老将军说:“进宫的道人,直接下狱。”

    吴老将军得令,来到门口,却见三旺肩上扛着的太小儿,脸色也变了。他进宫时就没看见太小儿,现在他忽然发现了,刚才的两个人,忽然变成了三个人,这不是自己谎报了军情吗?他瞪起眼睛,吼道:“你等大胆!蒙骗本官进了皇宫。”

    三旺反驳道:“是你把我们带入的,怎么是蒙骗了?”

    “你这婴儿怎么回事?”

    三旺道:“婴儿一直是由我带着的,是大人进来时没看见,怪不得我们。”

    李贤听门口说婴儿,也觉得奇怪,皇宫里怎么会进来了婴儿。他急忙来到门厅,见三旺肩上果然是一个婴儿,他看了一眼吴大人,劈头问道:“你是怎么回事?”

    三旺一看来人,知道这就是李贤,急忙上前见礼。李贤却一摆手,厉声喝道:“你们贼胆包天,炼丹敬药,竟敢把婴儿也带入了宫中,难道还让皇上吃孩子来延年益寿吗?”

    “皇上吃孩子?”太小儿没听明白这话是从哪说起的,他看前面官人是仙鹤的官服,面带怒色,却无狠恶之意,知道这就是李贤大人了。他扭头又看见了熊罴大胡子官,正拿瞪圆了的眼珠子看来,吓的往下一蹲,缩进了背囊。

    吴老将军也指着三旺说道:“你这当父亲的,怎么这么糊涂,听信道人的鬼话。把自己的骨肉也拿来给皇上炼丹,真是岂有此理。”

    三旺急忙解释道:“李大人,我师傅是西域佛国归来的道长,特来禀报郑和船队留守在西域和南洋的华人们的情况。这是我师父,这是我师兄。”边说边把宏正和太小儿做了介绍。

    “尽扯谎话,”吴大人道:“那就是个婴儿,怎么成了你的师兄?”三旺刚要解释。李贤拦住三旺。

    李贤没想到眼前的人,是西域来的道人。那是万里之外的佛国,从古到今,有多少人往来于中国和天竺,生还者也是屈指可数。而道家的人,能走通西域,回到大明,他还是第一回听说。不管是不是真的,此案也有些特殊。

    李贤用疑问的口气问道:“你如此说,此案就便升堂。”

    宏正看李贤要问话,心里高兴,随李贤进了大堂。

    殿堂上,李贤刚刚坐定,宏正先说话了。

    “大人不相信我们,也问的对,不过我们是沿着郑和的航海路线,驾船归来的。”

    “那就更说不通了,大明海禁,风雨不透,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宏正道:“我们从台湾过来的……”

    “我们还住了钓鱼岛呢。”太小儿用“嘤嘤”的细声补充到。

    一个婴儿突然发话了,这让李贤惊异,问道:“这孩子能说出话来,莫非是口出妖言,你们究竟是何来历?”

    宏正道:“大人,这是我的徒儿,也有了多年的修炼了,故此能流利的说出话来。他说的对,我们遇到了大风,才被风刮到了台湾和钓鱼岛。”

    “这就更是岂有此理了,你们从那边来,安然无恙?”

    “躲过风浪,便回到了大陆。”

    “我是说,你们来自海盗倭寇猖獗的地方,竟然一口气来到了京城,你以为你说的没有破绽吗?”

    “海盗船都被我们打翻了。”太小儿又喊了起来。

    “且慢。”李贤叫停了宏正,看了看太小儿,脸上没有了怒容,微微一笑,说道:“本官现在审问这孩子,你们莫多言。”

    李贤转向了太小儿,问道:“你再说一遍,把什么打翻了?”

    “海盗船。”

    “你是怎么打的?”

    太小儿这才听出李贤的话音儿来,“嘻嘻”一笑。突然又板起了红红的小脸儿说:“是,是妈祖,妈祖帮我们打翻了海盗船的。”

    “哈哈哈哈。”李贤的笑声,把太小儿又吓了一跳,他把头又缩回了三旺身后。

    宏正听出来了李贤的不相信,说道:“大人莫笑,这是真的。”

    三旺也说:“是呀大人,他虽然是个孩子,也知道轻重,哪里敢和大人说笑啊。”

    李贤看宏正和三旺都很认真的样子,说道:“我是看这童子说话,还真有点儿灵气。既然如此,便从实说来。”

    太小儿不仅把船泊钓鱼岛遭遇倭寇说了,还把从古里到南洋的经过也概述了一遍。

    李贤听了,兴奋道:“孩子的话我信,你们果然难得。郑和下西洋,那是船队浩荡,道长回大明,竟然孤帆静归。刚才我以为你们又是炼丹的仙师,送药的道人呢。若不是不亲自问话,我的属下就把你们给发配了。即使如此,你们也要接受本官的询问。因为你们道人,把皇宫搅合的昏天黑地。人人自危。官不务政,君不临朝。”

    宏正道:“大人说的道人,应该不是真正的道人。”

    “那就说说你们的来历。”

    “贫道是在西域开坛传教的普通道人,此来是带着海外华人的心声,来面见皇上。”

    “那得等。现在皇上不上朝,就是我见皇上也要有约在先。

    “和我同船回来的郑和部下,他们到了南京,应该早有西域南洋的奏报,朝廷没有收到吗?”

    “现在朝中无人,各地奏报进京不利。就是到了京城,现在处置叛乱,也没有人处理。或许丢失了,也是常事。”

    宏正又问道:“山东白莲教流窜闹事,已经一年多了。诸城几番上报朝廷,都没有回音。”

    李贤扭头问身边的几个文官道:“此事有报,你们都听说过吗?”

    “没有。”身着锦鸡、孔雀、鸳鸯官袍的官员逐一答到。

    吴老将军道:“山东诸城的呈报,到了这里也是寻常奏报。”

    宏正又说:“我从南洋过来,在满剌加见到了汉丽宝公主。她让我替她捎信给朝廷,向皇上报个平安。”

    “等等!”李贤截住宏正的话,问道:“你是何时见到汉丽宝公主的?”

    “南洋的夏季,也是大明的年初。这也过了两季了。”

    李贤一摆手道:“行了,此事不必提啦。汉丽宝公主已经死于宫廷政变了。”

    “什么?这……”宏正也张口结舌了。他想起了离开汉丽宝公主时,太小儿就说过她凶多吉少。

    “那国王派人送来的书信。”李贤说:“不过皇上对此事,毫无感动。汉丽宝公主走的时候,皇上还小呢,这几十年的光景了,皇上对过去的记忆,也很木然。”

    宏正又说到了海盗的话题。

    “西洋和南洋的海盗,不仅也有了火炮,现在还有了火枪,我们大明的军队有吗?”

    吴老将军应道:“当然有。此道长不必担心。”

    “朝廷对倭寇如何对待,听说他们打到南京了。”

    李贤道:“道长说这些都不能让皇上得意,眼下让大明难保的,是皇宫里的乱子。内不安则外患难平。皇上虽然明智,可是如今,被道人和宦官弄得神魂颠倒,再加上叛党作乱,整日在皇宫里也如坐针毡。我不解围此事,大明岂有安保之理。哪里还顾得上你说的那么多事。就是皇上也不会听你的说教。”

    宏正听了李贤的话,心中顿时有了强烈的失落感。他想到了回大明,一路上,千难万险,平妖魔,除教乱,也从容渡过了。战天斗海,躲海盗,灭倭寇,仍一往无前。没想到,到了京城,老督军不在了,金柳的事耽误了,还有公主的噩耗。山东的教乱也没有结果,海盗的来势,朝廷更顾不上,这让宏正心火上涌。他见到李贤的一时兴奋,此时一扫而光。

    宏正又想到了金柳和宫女之事,觉得自己还能做点儿事,便又问道:“大人对道人炼丹药的审案,贫道或许能帮大人辨别真伪。”

    “那丹药只是小红丸丸,也是普普通通的春药,不足为奇,有何可辨。你一个道人,如何解得皇上的迷心?”

    宏正道:“贫道是说,十几个宫女被杀是不是冤案?大人办案,此案如何断定,冤情不雪,如何为皇上把持天下。”

    “你这道人,这是本官审案,你这般问话,是我问你还是你审我?”

    宏正看李贤不容他多说,只好不再做声了。

    太小儿呆的时间长了,也听不进大人的话,便显出了躁动不安,被李贤看见了,脸上带着嗔怒道:“小娃娃老实点儿,再闹把你关起来。”三旺道:“他有点儿呆不住了。小孩子好动。”

    李贤道:“你带他到门外等候吧,不能乱跑。我于你们师傅问话。”

    三旺也心不在焉,李贤一说,他应声而起,带着太小儿出了文渊阁。

    宏正对自己的追求不能如愿,仍不甘心,也觉得自己还可以说动李贤,便侃侃而谈。李贤也愿意倾听宏正的奇闻,兴致不减,二人直说到午时,李贤毕竟也是一个贤臣,终于做出了让宏正得到一丝宽慰的决定。

    “我需禀报皇上,你且回去,等待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