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一百五十二回 探真情道长入狱 辩邪理神主破牢
    太小儿下了案桌,直奔迎来的三旺。

    衙役走近案台问道:“大人,怎么都退堂了?”

    “你没看见吗?这有小婴儿上堂能说话就甚是怪异,还说到了弥勒菩萨,面对未来神主竟然如此威风,这岂有不问问清楚之理?你刚才说的道人定有来历,道人何在?”

    堂上案犯被押走了,堂下看客也都散了。太小儿上了三旺的肩头上,来到了师父身边,宏正刚要走,被衙役叫住了,县令急匆匆走到宏正面前,拱手当胸,脸上绽出了笑容道:“见过道长,本官忙于公务,怠慢了各位高人。怪下官不识道长真面目,有失远迎。”

    宏正回敬道:“大人客气了,听大人说的话,贫道的来历,好像大人已经知道了。”

    “你那童子说的话,岂能是一般人能说出来的?不过,我也奇怪,既然是道家的童子,怎么会详知佛家的事呢?而且还说出了菩萨的话来了?敢问道长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们是从西洋归来,经南洋,刚刚回到大明的道人,经运河转道此地,路过诸城,要去京城面圣。”

    “那西洋,莫不是郑和去的地方么?”

    三旺道:“当然是,也是唐僧取经的去处。”

    “啊呀,失敬失敬。”县令解释道,“我刚才听报,说有道人来了,只当是哪里道观来的呢。真没想到,道长真是西洋的高人,本县有幸。”说完,请宏正到了侧厅落座,叫人上了茶,这才与宏正对话。宾主又客气了一番。才把话题引向刚才的公堂一幕。

    县令问道:“道长从西域来,难道你这童子真的见过弥勒菩萨的在世大弟子吗?本县文资浅薄,冒然一问。”

    太小儿看县令问到了自己,理直气壮地说:“我还真的见过弥勒菩萨呢,就是弥勒菩萨真的告诉我的,他说打着他名号的人,就不是好人。”

    “咋,真有此事吗?”

    太小儿不知道他是信了还是不信,说道:“你不信就不信,我和师父真的是从西域来的。我们不是皇城来的钦差道人,你刚才说的话,我也真的听见了。”

    “哈哈哈,有有有。本官果然有这话。”

    宏正说:“此地案子为何如此多,刚才那和尚有来历吗?”

    县令说:“哪有来历。打着佛教旗号的人不多,利用弥勒菩萨名声的人可不少。这些和尚,已经来了一年多了,开始并不知道他们是白莲教,后来这般猖狂,不想他们发展教民之快,难以想象。他们以出家为僧的形式,致使本地百姓十有三五都加入了他们。他们也打着道家的名号,却和许多道观过不去。现在这些教民目无王法,到处制造事端,已经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本官几次将他们的事报知朝廷,不知怎么,至今皇上也没有下诏。”

    宏正说:“白莲教很有影响力,但它既不是佛,也不是道。白莲教的确由来已久。也曾经与朝廷对抗,其号召力不可轻视。”

    县令道:“这帮流徒肆意窜犯,已经遍地都是了。早期的朝廷曾经对白莲教有过压制,经过几年的销声匿迹,现在流窜到山东来了。道长能进京城面圣,将这里的情况说与圣上最好。”

    宏正明白了县令的用心,笑道:“这些教民作乱,凭地方之力,确实是无能为力。我有机会,一定给大人在圣上面前进言,但是办案不能靠皇上。大人能自己亲自抓了要犯,想必对这个神主是何等人物,也有掌握吧。”

    “他就是这些教民的头领。所以我今天亲自带人把他缉拿归案了,但是这厮甚是嚣张,你也看到了。再审下去,他要审我了。”

    解真说:“据我所知,这个教,说是弥勒佛下凡救世,但它不仅不能遵守佛教五戒戒杀的责律,还鼓励多杀人。认为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

    宏正说:“佛家有五戒,那是戒杀、戒盗、戒邪淫、戒妄语、戒饮酒,儒家有五常,也是仁、义、礼、智、信。这些教民,以杀人为乐,不仅是与佛家直接对抗,也是对儒家直接对抗。仅此可以确定他们是冒名的佛。如果叫他们这么继续下去,佛界的名声叫他们毁了,朝廷也将不在他们话下。”

    县令说,“他们来了以后,死人的案子,奇怪的案子,便多了起来。”

    解真道:“那就更要管一管他们了,不行就先斩后奏,不能叫他们胡作非为。我们崂山那边也经常出事,好像根基也是在这边。”

    县令说:“你是崂山来的,怎么也和道长在一起呢?”

    “我是回莒县办丧事,正遇上道长路过家门口,还帮我解了谜团,又在文庙平息了一场僧与道的争斗。我佩服师傅的神智,师傅听说我们这边闹事,说来帮我,也是来探查民情,洽协儒释道三教,才来到了这里。”

    “原来如此。”县令说,“道长来了,定有高论。还请道长指教。”

    “我看大人办案,儒气多了些,面对那个神主,就该理直气壮,可是大人说出话来,也不很理直气壮。”

    县令道:“道长不知,我们把他们抓来,也是抓来容易,审案难。来告状的人挺多,可是都因为证据不足,不能结案。就像今天这样审过了,有点儿证据,也经不住他们一驳,见证人都不敢出面作证,有的人受到了伤害也不敢举报,所以到最后还是要把他们放了。”

    宏正道:“看来当地人对他们还很迷信,这必须打破,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局面。我初到本地,就遇到了两宗情况。”

    宏正把西坎小村的和尚私设监牢和来时路上遇到的和尚欺瞒拐骗农人的事说了。县令让书记官形成了笔录,又说道:“这两个案子,都无案犯,既无法定罪,也不能落实到神主头上。还有私设牢狱,关押百姓,他们比衙门都厉害,确实可恶至极,如此看来,百姓哪里敢喊冤哪。这一条引申开来,牵扯的事就多了,如果那些人能举证,那神主便是死罪。”

    解真说:“其他都是次要,只要治了神主的罪,咱们就能把这些假和尚们一网打尽了,就是先斩后奏也不为过。”

    “说的是,你们说的艾可村也算是一个证据了,先解救人是主要的。”王县令吩咐随从召集人,即刻去艾可村解救人质。”

    随从差官垂头耷脑,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脚下却显得沉重。

    三旺看差役没精打采的样子。说道:“你们办案,不打起精神来,能抓住贼人吗?”

    差役听了三旺的话,不耐烦地挖苦说:“当兵的,我们白天晚上地跑,臭汗满身,抓的人都把牢狱装满了。到了最后怎么样也不怎么样,不了了之。”

    “你们救人就是了,别的你们也抓不来,也不用抓。”

    差役嘴里又牢骚两句,带着怨气走了。

    县令对三旺道:“案子都堆成山了,我们真是跑断了腿,案子也没弄出个分晓来。莫说你来了,就是皇上的钦差来了,也不能把这些乱民怎么样。”

    宏正说:“按照你们所言,这些乱民是流窜而来,清理他们应该不成问题。”

    “朝廷也有户籍管理,百姓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官府发给路引为凭,违者抓住了就要坐牢。从农者不出一里之间,朝出暮入,作息之道且在保甲制控内。”

    “这不是很好办吗?既然流民不悟正业,核实身份又如此容易,法办就是了。”

    县令白了宏正一眼,说道:“我们初时固照此办理,谁知这些群来之人,把大牢都塞满了。再抓人,都能排到大街上,装满县城了。”

    宏正道:“大人让神主归案了,情况就不一样了。首恶必办,余者无罪无恶,关他何用?贫道此来,就是为了平息三教纠纷的,有人冒充三教,贫道更不能不管。既然大人的牢狱里关满了人,这里面有善有恶,出家人也有真有假。与他们接触,恰是贫道求之不得的。”

    宏正要到牢狱里看看,县令犹豫了一下,便带宏正来到了监狱。

    昏暗的牢狱里,满是难闻的气味儿。怪叫声、骂声、哭声和哀叹声让让人听得心颤。宏正走过一个牢笼,里面是一个瘸腿和尚,搀着一个老和尚迎向了牢门,显然,他们是看见了宏正。老和尚站定了,双目微闭,双手合什。瘸腿和尚,双拳紧握,僵直的眼神,注视着牢房里来的人们。宏正问县令:“大人,神主不像是真僧人,他手下的僧人为何很多?”

    “都是假的,能不多吗?但是这两个是本地的真和尚。”

    “本地寺庙的真僧人,怎么会与未来神主有瓜葛了呢?”

    “我们冤枉。”瘸腿和尚听到了宏正和县令的对话,喊了起来。

    “罪僧常惠,”县令厉声斥道,“你和你师傅证据已在,本官判你们的罪,你们还有何话说?”

    “安守寺规,弘扬佛法,赈济灾民,救人危难。我们何罪之有?”

    “你们为流寇提供帮助,坏我政令,乱我地方。还敢嘴硬。”

    “流寇所到,百姓人人自危,寺院也难免遭劫。他们在此逗留,我们岂能制约?我们如此应对,也是保全我们全寺的僧人。怎么能因此就说我们是贼人的同党?大人如此办案,岂不是冤枉好人了么。再说我们的寺院,现在成了神主的驻地,我们已经开始与神主辩争了,没想到大人反把我们拘到了这里,这不是帮贼人把我们的寺院掠走了吗?”

    宏正问县令说:“当地的和尚,怎么会与白莲教勾结起来的,有先前的预谋还是后来的偶遇?”

    常惠和尚喊道:“他们从何而来,意欲如何,我们开始无从知晓。“我们老主持心善,先后容留了这些流浪的教民,不想他们现在羽翼丰满了,越来越横行霸道了。我们寺院里也供着弥勒菩萨,佛家讲的是无欲无争,他们什么都争,甚至什么都抢,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打打杀杀地有了恶果,我们寺里僧人也醒悟了,便开始了和他们理论。可是县衙平乱心切,看我们与这些流寇有关系,便将我们也拿了来。我们真是有口难辨。你们抓住了神主,大人若指责神主,我们还可以给大人上堂作证呢。可是现在我们倒成了狱中囚。”

    宏正对县令说:“大人,此事果真如此,恐怕另有原因。大人对神主缺少证据,他们若能举证,既能更快结案,也免得牢狱里的拥挤了。”

    瘸和尚听了宏正的话,问道:“这位道长能来巡查问案,恐怕不是一般人吧?我们知道皇上崇拜道人,祈求长生不老。可是天下如此纷乱,民怨冲天,你既然是皇上派来的钦差道人,就该办些正事,把这里的事情跟皇上说清楚,也好让大明朝的江山永固。”

    宏正不假思索地说:“这个你们放心,贫道不是京城来的,却是要即将进京城面圣,正好可以把这里的事情告诉皇上,不会让大家失望。我来到这里就是要促使百姓安宁,促进佛、道、儒的三教和谐。让大家一起,共促大明朝的稳固和繁荣。”

    老和尚说话了:“还是有身份的人说话到位,天下三教,分则乱,和则安。可是我要是能进京面圣,就该告他县令。这些教民刚来时都是流寇,去过我们寺庙,王大人就把我们也做贼人抓了。清庙产,逐僧人,这倒让真正的贼人有机可乘了。现在真成了那些教徒的老窝了。”

    宏正道:“老主持受苦了。此事从结果看,抓了你们果然是适得其反。县令大人也有误会时。依贫道看,拨乱反正,此为一例。”

    瘸和尚道:“道长果然英明,如道长所说,我和我师傅能有清白之日了。”

    解真道:“你师傅一定是老寺庙了。可是进一两年出家的,可就不好说了。”

    “你是怀疑我么?”和尚道,“我是从小就来寺庙了,那时我还不懂事,是老娘信佛,就把我送到了寺庙里,已经二十年了。这谁都知道的。”

    “信佛的老娘?”三旺不等和尚说完,抢着问道,“你是哪里人?”

    “我家那地方刚刚有几户人家,还没形成村落,所以人们都把那叫西坎。”

    “你姓常。”解真急切地问到。

    “我叫常慧,这也谁都知道的。”

    瘸和尚是西坎房东常妈的儿子,宏正上前解释道:“我们从莒县来,路过你们西坎,还在你们家住了一夜。”

    “啊,原来如此。”常惠道:“我老娘怎么样?”

    “她很好,就是担心你。这里的事平息了,你回家看看你老娘吧。”

    “我娘没事,我就放心了。多谢道长了。不过眼前的事,恐怕一时还不能完。”

    宏正道:“你们牵扯进来,真是天大的误会。县衙是为民做主的,你们有证据,可以为民作证,也为自己作证。”

    常慧指着牢笼里的人说道:“你们抓住了未来神主,真能把他镇住了,这些人都可以上堂作证。可是现在这些人关进来,有话不能说;若是能被放出去,神主不伏法,大家也还是有话不敢说。”

    县令让牢头把与和尚问案的过程都记下来,待与案卷核实了,也好定夺。

    对面的牢笼里有人喊道:“他们出去也是无处安身了,还不如就让他们住在这里,我们已经是那寺庙的主人了,那道人是哪里来的高人,却给和尚帮忙,怎么把我们忘了?我们冤枉。”

    宏正回头看去,正是未来神主。

    神主又说:“我们也是出家人,为何放了和尚,就把我们遗漏了?”

    神主身旁的和尚说:“这是我们教主,当今唯一的未来神师傅。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动我们师傅。从河南到山东,这一路走来,哪个官府不是拜我们未来神主为上宾,”能到你们这里落脚,是我们看上你们了,现在你们却敢动我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刚才道人说话的口气就不一般,果然有钦差道人的风度。你们出家人应该慈悲为怀,我们来拯救苍生,就是皇上也不能无动于衷。现在天地末日将至、天国将临、唯入本教方可获救,我们来挽救众生,却被魔鬼缠住,身陷囹圄。我们教中,能与各个教派相容,也吸收了你们道教。”

    解真打住他的话说:“一派胡言。你们吸收道教,为何还与我们道观处处争夺?”

    宏正问道:“你们既然有本事,就凭你们是世界的创造者、主宰者和救世主,你们自己又有种种特异能力,应该能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如何到了这里,还与我这个云游的道人说这些?”

    未来神主一听,怒道:“你这老道,我圣教终有一天叫你们都知道我们的厉害。”

    宏正说:“你们无非就是冒用宗教的名义,甚至你们连什么是佛、什么是道都不知道。佛讲的是慈悲,缘起缘灭,你们却用制造散布谣言邪说蒙骗百姓的手段,危害百姓的生命和财产,还抗拒和妨碍府衙公事。你们貌似善教,实是恶魔,你们利益丝毫不让,却让污名落在了佛家和道家的头上。你们现在自封为“神”和“主”,就是凌驾于朝廷之上,而且已经开始有了极端行动。你们欲望和暴力的无限膨胀,不就是为了达到你们称王称霸的目的吗?”

    “与我们作对的人,都是恶魔,你和我讲什么宗教,宗教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我们呢。”

    “你拿宗教作比,可是你们是什么?你们把异己说成魔,官府与你们见解不和也说是魔,百姓们说了不符合你们心意的话,这也是魔,这天下好像只有你们是善良的救世主,可是千年的历史中,白莲教和各个分教,最终有过什么好结果的?你们弥勒教和白莲教从北宋就开始活跃,几分几合。那时反宋,金时反金,到了元代时反元,到了现在又反明,不管到了哪朝哪代,你们都是闹事和造反。你们想掌握政权而又没有得手。打着宗教的旗号,牵连道教,也牵连了佛教,还对抗了儒教。你们祸害朝廷,殃及百姓,你们是拿民众的生命做赌注,来满足你们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谁善谁恶不是很清楚了吗?”

    未来神主无话可说,一摆手道:“我们有上万的教民,能把你们的地面给踏平了。”

    “那你就试试吧。”宏正一转身,带着牢头向其他牢笼走去。

    宏正依次走牢笼,逐一探冤屈,辨别真假,也走到了牢营尽头。忽听大门处有喊声。太小儿听的清楚,说:“有人越狱跑啦!”

    宏正急忙来到喊声处,常和尚指着对面的牢笼说:“你们刚走,他们就琢磨牢门。神主的傻大个子一用力,笼木就断了一根,神主他们就跑了。”

    “追!”宏正出了大牢,见两个门卒也被打倒在地。众人看神主三人已经远去了。县令也在干着急,看宏正来了,叹道:“刚才我们话说漏了,把衙门没人的底细叫他们知道了,所以神主才敢如此。”

    宏正说道:“这不关有没有人的事。他们能把牢门弄开,何时都能逃走。也许贫道不来,狱卒也不能松懈。”

    牢头解释道:“那牢笼结实,谁想那傻大个子能弄开。还伤了我们两个狱卒。”

    县令说:“谁也不怪,咱们现在人手少,要是他们来劫狱,咱也是没办法。莫说受伤,就是命也可能没了。”

    县令话音未落,两个捕快牵来了三匹马。

    “趁他们立足未稳,又没有接应,我亲自带人去抓他。”

    县令说完,飞身上马。宏正伸手拉住缰绳说:“他鱼归大海,你去了反倒有危险。”

    县令说:“我知道他逃到哪里去了,有几个教徒,我也不怕。”

    宏正说,“你能调动卫所的军兵吗?”

    “我已经派人去了,随后就到。”

    宏正松开了缰绳。县令和两个捕快向未来神主逃跑的方向追去。宏正让牢头守住大牢。对三旺和解真说:“我们也去接应。”话音未落,一队官军,十几个兵士赶到。

    宏正一声招呼,引军兵向城外追去,走出六七里地,眼前是一个村子。太小儿见了喊道:“对,就是这儿,艾可村。”

    几个教民守在村口,军兵被阻,宏正看着架势,知道神主有了接应。县令和两个捕快也被抓了,宏正只好停下来,与军兵商议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