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九十六回 探香阁孤童隐幽影 说凶险老僧释怜心
    火明殿外有动静,宏正和陶南紧随侍卫出了大殿,黑暗中看见了大国师从地上慢慢爬起。宏正止住了脚步,向长廊的暗处看去,果然,他看见太小儿在廊梁上正得意地收拢灵绳。

    原来,太小儿跟进了王宫,看师傅和陶南伯伯进了一个大殿,也来到门口,见大殿门上有“火明殿”三个大字。太小儿不能进退,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一人匆匆走来。听门前的侍卫招呼了一声“大国师”,太小儿心里一惊。

    灯烛下,大国师一身乌黑,头缠红巾,满脸的胡须,看不清的面容,只有两只眼睛折映着微弱的烛光。

    “你们不能疏忽,来人进来了就不能让他们走了。”大国师和侍卫过了话,便从侧门进了大殿。

    太小儿听到了大国师要对师父不利的话,他心里着急,也不能帮忙,只好用出了灵耳。火明殿里的事,让太小儿越听越兴奋,越听越着急。师父与人交手难得一见,现在师父赢了,可是怎么赢的,他没看见,他攥着随意绳,只能在手中摆弄着。

    太小儿知道大国师自己伤了手,随后听到了脚步声向殿门走来。他小手一抖,甩出了随意绳,拉在了大国师来时的路上。

    大国师捧着受伤的手,急匆匆往前走。微弱的光线里,他忽然觉得路面上有一根细绳正横在脚前。本来就神魂颠倒的大国师,一个惊慌,脚下失措,该迈的步没迈,不该迈的脚,急急地抬起,身体失了平衡,随着“嗷”地一声,人倒在了地上。太小儿见灵绳没吃力便有了效果,暗自高兴,急忙收了灵绳。

    大国师摔了个前趴,他看脚下什么也没有,一口恶气挂在嘴上:“晦气,真是见鬼了。”他依然捧着伤手,下巴也磕出了血色。侍卫跑过来,把大国师扶起来,离开了火明殿。

    太小儿看大国师走了,紧张的脸上有了一丝得意,忽然听到了师傅的声音。宏正向太小儿发出了指令:“赶紧离开这里,躲远点儿。”

    太小儿一听师傅的话音儿,知道有危险,他转身就走。太小儿蹿梁柱,攀房檐儿,上了房顶。大殿门前军兵和师傅的说话声已经听不见了,太小儿这才稳住了脚步。看看身下是月光照亮的房脊,忽然觉得自己过于暴露,看看房子下面的空地没有人,便一纵身,跳到了地面上。

    太小儿刚一落地,忽听院儿里有动静。他急忙躲在墙角暗处,往前看去,一处房子,大门敞开着。太小儿纵出耳朵,想听一听刚才声音的来处,忽闻一股香气迎面袭来。“好香哦。”太小儿好奇心起,禁不住蹑手蹑脚,来到了香房子的窗下。房子里,有人说话。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另一个女人说:“这香膏是专门晚上护肤用的,都是大国师弄来的,你必须天天用,病才能好的快。你的病好了,你的父王也高兴,你也能和大家一样快乐。”

    “我今天难受。”

    “你刚才不是说今天晚宴比以往能吃了么。”

    “就是吃多了才这样呢,好像越来越难受了,我难受。”女孩的说话声变成了喊叫声。

    “太好了。”太小儿知道了屋里的人就是公主。屋里的喊声没有停息,院子大门又有了响动。太小儿知道来人了,急忙躲进暗处。

    “谁呀?”女仆从屋里走出来。

    院门外,有人回道:“巡更的。”

    “别巡啦,赶紧把医官找来,公主又犯病了。”

    太小儿一听这里要来更多的人,撒腿就跑。

    太小儿离开了香房子,转过房山头,上了房脊。几窜几跳,不知越过了几道大墙,觉得所在的院子僻静,便稳住了脚步。太小儿刚刚站定,忽听有念经的声音,太小儿心想:僧人不是都被撵走了么?怎么这里还有和尚。他静静一听,声音是从院子的门房下传出的。

    一位白胡子老和尚,坐在高高的门槛上。远处的月光,透过树影,照在老和尚的身上,又将他的影子,打进了小黑屋。老和尚眼望树间的月色,耳朵却早就听见了太小儿的脚步声。“什么人来了?报上名来。”

    太小儿知道这老爷爷是个和尚,并不害怕,用压低了的声音招呼了一声:“老爷爷,是我,我是贫道童。”太小儿谨慎地往前走,稚嫩的声音,让老和尚打起了精神。太小儿又轻声喊道:“老爷爷,你怎么不快跑啊,过了明天,国王就要杀和尚了,你怎么不知道啊?”

    老和尚听了太小儿的话里带着惊恐,应道:“看把你吓的,爷爷在这,你别怕。你是仙童还是人婴,怎么进了这王宫深院的?”老和尚慢声慢语地问,眼睛也带着惊异的神色。

    “我是贫道童太小儿,从,从香房子,从火明殿来。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太小儿?老僧怎么没听说过。这是你的名字吗?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不是谁家的孩子。”太小儿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说,“我就叫太小儿,是我师父的徒弟,是为了救静一爷爷才来的。”

    “静一爷爷,你知道的静一爷爷是个老和尚吗?”

    “是,是禅隐寺的老主持,你也认识静一爷爷吗?”

    老和尚压低了声音问:“当然认识,就是不认识你,你说你和你师父一起来的,你师父是谁,他在哪儿?”

    太小儿不知道如何回答,略一迟疑,老和尚用警觉的表情往周围看了看,急忙招手道:“快进来,进来说话。”老和尚一脚迈进了门房。

    太小儿也看看四下里没有动静,再一感知,屋里是空的,便走进了小屋。二人在门里对坐了,借着门阔的月光,互相看了看。

    “你说你不是谁家的孩子,还有师父,你是出家的童子么?”

    太小儿听老爷爷又问自己的来历,不知道如何回答,反问道:“等等。老爷爷,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啊,老僧怠慢小童仙了。你别怕,我这里是王宫的寺院,叫天水寺,因为被大国师给封了,已经十几年没有香火了。寺里的僧人早都被驱走了,我是寺院的主持,叫知寂。”

    “那明天也不走么?”

    “只要有天水寺在,我是哪儿也不能去了,与这寺院共存亡。”知寂一边说一边叹息,“大国师的驱除令,十几年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我是先王的建国僧人,大国师来了以后,原来的僧人都被赶走了,我的身份在,便留下我一个人孤守空寺。我从来也没想过走。你既然是静一派来的,也一定有来这里的道理。但不知凭你师父,怎么救这一国的僧人?”

    太小儿神秘地说:“我师父在王宫里,刚才还在和国王谈事呢。”

    “那你怎么跑这来了,大国师在吗?”

    “在。”

    “老僧明白啦。你师傅让你躲开了,你就跑到这来了。你这么小,以后还要长大,如果他们出不来了,你怎么办,能找回家吗?”老和尚说到这,忽然“呦”了一声,他后悔不该对一个孩子说这些,把话题一转,摇头道:“你们来救僧人,这次可不比往常。”

    太小儿问:“怎么不不比往常的?”

    “这次大国师发了狠话,老僧知道这次是躲不过了,如果明天没有特殊情况和奇迹发生,我就会从这里走向佛国了。”

    “不会的。”太小儿扬起小手,“我师父来了就好了。静一爷爷就是要去佛国,现在,他的病被我师父治好了,他已经不想死了。”

    “你师父会治病吗?”

    “会,我师父揭了皇榜,就是来给公主治病的。”

    “你们上当了。”

    “怎么上当了?”

    “公主没有病,是让大国师弄出病来了。她是大国师手里的筹码,用公主做诱饵,说给她看病,实际上是制造矛盾和仇恨,借国王的刀,杀非本教的人,不听他大国师的人,就只能有来无回。莫说你和你师傅,谁来了也不行。如果你师傅不能出宫,你就自己回去吧,可怜你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爷爷不能帮你了,你能找到家吗?火明殿的大墙那么高,你翻不过去就别回去了。”老和尚还要往下说,太小儿急忙摆了小手道:“我能回去。我一跳一跳,就能过去。”

    老和尚看了看太小儿,笑道:“爷爷刚才就没看明白,你还没有半人高呢,怎么能上两三人高的大墙呢。”

    太小儿半醒眼乜了一眼老和尚,回应道:“你不信就拉倒,我还要找我师父去呢,我走了。”太小儿说完,走出屋门,拿出姿势,看准了来时的大墙,跑了几步,一使劲,蹿上了大墙。老和尚站在门口,看太小儿上了大墙,接着就是墙那边太小儿落地的声音。急忙轻声地喊道:“太小儿,前面又有事了,你不能往那去啊。”

    “我奔香香的房子去。”

    “你不能去萌香园啦。再乱跑,你的小命就没了,快回来。”知寂喊了一回,太小儿没有回应,只好叹了一声,又念起了经文。

    太小儿越过了几道大墙,正看见香房子的院子里国王和侍女,往公主的香房子去了。太小儿循国王的来向走,回到了火明殿。他见师父还在大殿门外和陶南伯伯说话,便躲开了侍卫的视线,接近了师父,轻声地喊去。宏正看太小儿回来了,嗔道:“你上哪儿去了,我们要是走了,你自己留在这吗?”

    “师父。”太小儿没有应师父的话,一步跳上长廊的扶栏上,把脑袋伸向师父的耳朵,压低声音说,“我看见公主了,就在后面的香房子里,她真闹病呢。还有刚才国王也往里面去了。”陶南道:“你这孩子,太有主意了,你没碰上侍卫吧?”

    “没,我就遇上了一个老和尚。”

    “你没弄错吧。”宏正把葫芦递给太小儿说:“先喝点儿水。半天没吃东西了,顶一顶饿吧。”陶南向太小儿伸出了一只手,手背向上,攥着指头,神秘地一笑,“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把手翻了过来。太小儿抹了一把嘴边的水,低头一看,是两颗荔枝,笑道:“你怎么有的?”陶南把荔枝放在太小儿手里,说:“这是我在国王案桌的果钵里给你拿的。宏正道:“看看,伯伯还想着你呢。你说说吧,和尚是怎么回事,你看清楚了吗?”不等太小儿回答,陶南说话了,“的确有一个和尚,太小儿,你看的是不是一个老和尚?”太小儿点了点头,把老和尚的话说了。

    陶南道:“太小儿说的对。这天水寺是老国王时专供国王和家族拜佛供香的去处。老国王死了以后,大国师来了,建起了火明殿,说天水压火明,影响大王执掌天下。所以,国王下令把佛寺封了,僧人们也赶走了。这老和尚叫知寂,是先王的故交,为国有功,大国师对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留他守到了现在。按照国王现在的限令榜,他不离开就真要去佛天了。”陶南说到这,忽然看了看太小儿,问道:“太小儿,大国师说有个猴儿揭了皇榜,是不是你揭的?”

    “不必问了。”宏正截住了陶南的话,搂住了太小儿。太小儿怀里的皇榜,正被宏正摸到了,“这是皇榜吧?”说着话,把几条破纸掏了出来。陶南道:“哎呀太小儿,你怎么留它,这和你师父揭的皇榜可不一样,要是叫大国师看见了,你的小命就兑现了。”

    宏正把皇榜卷攥了,把大墙下的青砖撬起来两块,将皇榜压隐了,这才对太小儿说:“你以为揭了皇榜,就能救静一爷爷吗?皇榜只是把国王的决定告诉你的一种方式,派人到禅隐寺传令给静一爷爷,也是一种方式。”

    “啊,我明白了。”太小儿一抿嘴,笑道,“所以我揭不揭皇榜都不管用,是么?”

    “明白了就好。”

    陶南也对太小儿说:“更好的是你揭了皇榜,还安然无恙。大国师还把你当成了神猴儿呢。你刚才说看见了公主,你还真够神猴儿的,你说说,怎么回事?”

    “她真的有病。”

    宏正问:“她的病怎么样?你给她诊断了么?”

    “没,没有。可是她那屋里有个女的说,她今天晚上的宴席吃多了,公主难受的直叫喊呢。”

    宏正道:“这不是皇榜的病,是临时的急病,临时处置就是了。”

    陶南道:“国王和医官已经去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是别找麻烦了,我的能力也就这些了。”

    “我们和国王陛下已经建立了一定的信任了,如果再能把他的公主急病处置好了,咱们在国王面前说话,是不是更有分量了。”

    陶南听宏正这么说,也来了精神,“弄好了这当然好。我认识刚才那老侍臣,问问他。”陶南说完,和宏正一起进了火明殿。

    “你们的话老臣都听见了。”老侍臣说,“你们在这说大国师,老臣不会给你们说出去,在别处,都是大国师的人,你们说话就要当心了。”

    “老侍臣说的是。”陶南说,“既然老侍臣都听见了,你看我们可否也去探视公主?”

    老侍臣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此事不能开玩笑的,国王不是说明天吗?”

    陶南王说:“国王允诺明天,可是今晚公主就闹了急病,这是明医,不是与你说笑。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是如果有意外的效果,岂不是更好吗?”

    老侍臣道:“这事以往也常有,公主一折腾就是三五天。不足为奇。关于你们大明的医道,老臣早就知道,当年老国王在南邦有病,就是郑和的医官给治的,一把树叶子,几样草根子,就治好了老国王好几年的陈疾。就连国王对大明的医道也甚是感兴趣呢。”

    宏正道:“既然如此,至少国王不会怪罪,如果真有了特殊效果,国王一高兴,你这老臣就变成了有功之臣啦。”

    老侍臣说:“你们还敢说这话,公主的病,从来都是,不治还好,治了反倒不好了。”

    陶南道:“这就对了,没有大国师捣鬼,怎么能是治了反倒不好了呢?”

    “刚才你们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的?”老侍卫突然问宏正。

    “我们这孩子,就是给公主诊病预备的,给女人诊病,我们全靠孩子。”

    “这很特殊,既然你们有这个把握,那我也能沾上一点儿功劳。那就请吧。”

    太小儿一听,心里高兴。趴到宏正耳边说:“师父,给公主看病,我干什么?”宏正道:“你先别看病了,如果国王看见你,联系到猴儿神,咱们就都要被动了。大国师不在,他的人还在,你别叫大国师的人看见,免得咱们叫大国师抓住把柄。这都快半夜了,你就在背囊里睡觉吧。”太小儿也觉得乏累了,进了背囊,没有了声息。

    侍臣一路将宏正和陶南带到了一处高墙下,月亮门上有“萌香”两个大字。门官听了老侍臣的来意,向里禀报国王。

    一个侍女手托烛灯,将宏正和陶南王引进一个西厢阁。侍女加了灯,屋里亮了些,这才把公主的病情作了介绍。陶南笑道:“与太小儿说的一样。道长既然早就有了判断,该如何诊治?”宏正道:“饮食不节,一宴伤身。此乃诱因,不是根本。腹痛仅仅是症状,即刻缓解容易,但病在内,不是一副药就能解除的。”

    侍女道:“你这医官说话我们不懂,公主的病从来就是三天缓和,两天再犯。公主现在的状况很遭罪,很吓人,你新来的医官,能不能先给她一个缓解?”

    宏正问道:“既然是饮食不节,那就让她节。”

    “这是何意?”

    “这个节,就是将入腹过量的食物排出体外。这有两个途径,一个是上吐,一个是下泻。下泄需要等,上吐则即刻有效。”

    “那怎么行。以前的下泄就够受的了,现在你们还让她上吐,这些话还是你们和国王说去吧。我们做侍女的不敢怠慢。”

    宏正笑道:“国王让我们来给公主诊病,你不给转达,这不是和怠慢了公主一样吗?”

    侍女道:“那还是我去吧。”说完就往门外走,门一开,国王走了进来。宏正和陶南急忙起身,恭迎国王。

    国王开门见山,“你们明医诊病有什么结果,有什么好办法?”

    宏正看国王眼睛里满是焦急。应道:“陛下,我们刚刚了解了公主的病情,但不知道宫廷的医官如何举措。”

    “刚刚下了方子,医官马上就去熬药。”

    “熬药服下要一个时辰以后,如果真能见效,最快也要天明以后。我们可以另想办法帮忙吗?”

    “你们能有什么好办法,能让公主即刻解除痛苦当然更好。”国王转向侍女说,“你们好好伺候,这是专程来给公主治病的明医,他们需要如何,你们不能怠慢。”

    国王做了吩咐,急匆匆回宫去了。

    侍女问宏正:“你们真有面子。既然国王有话,你们如何诊病?”

    “公主的脉象如何?”宏正问。

    “没有号脉。”侍女道,“这是公主,谁来只能问诊,刚才国王的医官来,也不是能见面的。你们以为王宫里的女眷都能随便接触吗?”

    陶南说:“道长,这王宫和大明的皇宫一样。咱必须号脉吗?”

    “号脉是排除出意外的可能,没有危险,才可以行医。”

    宏正把太小儿从背囊中抱了出来。太小儿半醒眼,如痴如睡,侍女见了,一番惊喜。宏正把“婴儿”诊脉的想法说了。

    “怎么,这婴儿是医童?”

    陶南看侍女怀疑,解释道:“医童也是药童。”

    宏正道“药童能回避你刚才说的忌讳,让他见公主,给公主诊病下药,一举两得。”

    侍女犹豫了一回,说道:“既然国王有话,那就只能依了明医。”

    侍女把太小儿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