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真童东归传 > 第六十七回 劫真童阴人魔阳鬼 遭差役酒徒索人命
    圪垯镇,因傍平地凸起一圪垯丘而在,也因自古多有奇事而闻名。太小儿盼望着的地方,终于到了。

    进了街区,梅勒请宏正到府上,宏正看他眉间有暗色,提醒道:“公子似疲乏,需要好好休息,贫道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宏正执意分手,带上太小儿,向北街走去。

    进了一条小街,渐渐地人多了起来,太小儿不看美景,不问名胜,只把眼睛往有人的地方看。一个哥哥跟着父亲在街上走,不是哑儿。一个哥哥也如哑儿大小,带着个小弟弟。他们身后跟着个小脏兮兮的孩子,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大孩子的破衣服,也做裤子便遮了下身,跟着前面的两个孩子走着,两只小手向前伸着,他后面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跟着。

    “师傅,你看。”太小儿的小手指向了他们。

    “那是小乞丐。没有父母的孤儿,只靠要饭活着。”

    “那,谁有饭就给他们一点儿呗。”

    “要道你这了,你怎么给?”宏正道,“他们多数的时候一口饭也要不来,和咱们一样。你想可怜也没有办法,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我们也是两手空空,应该帮他们也是心里想想罢了。”

    “那还是当有钱人好,能帮更多的小乞丐,还有大乞丐。”

    太小儿跟着师父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打听。眼看就要过了午时,毫无结果,宏正也觉得乏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忽听身后有女人的声音喊来,似曾耳熟,回头一看,原来是哑儿妈,不等宏正应话,太小儿先喊了起来,“哑哥妈妈,哑哥妈妈。”太小儿喊着,脚下的小碎步蹈的快,已经到了哑儿妈的面前。

    “太小儿,真是你们。”哑儿妈一把抱起了太小儿,“咯咯咯”地笑。宏正道:“没想到,咱们真的又见面了。看我这小徒儿,谁抱都不让,今天怎么了。快下来。”说着,伸手把太小儿接了下来。哑儿妈回手一指街对面的一间小店铺说:“恩人来了,到我们的店铺歇息吧,就是太小了,这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

    哑儿妈进了小房,一声喊,哑哥出现了,太小儿也迎在了门外。

    “哑哥哥,我来了。”

    “哎呀,是太小儿。”哑哥见了太小儿高兴的举起手来,正与太小儿的两只小手搭在了一起,太小儿高兴地握住哑哥的手,脚下蹦了两蹦,喊道:“你说话了,你说话了。”

    哑哥也收不住脸上的笑,用不很清晰的发音说道:“我说话了,我能和你说话了。”

    哑儿妈说:“师傅来了,太小儿来了,看你们就是走远道来的。这一眨眼还不到两个月,像是过了十年,可把我们哑儿想坏了,整天介要见师傅,要见太小儿,我可上哪去找你们哪。这回好了,你们来了,就让他高兴个够,你们也好多住几天。”

    宏正看了看小屋,没有往里进。

    “这房子是我们祖上留下的,一时闲着,我们来了,无处落脚,大家可怜我们,就让我们用了,就是小了点儿。好在哑儿争气,这屋里的活儿,都是哑儿做的。他两个叔叔认识的工匠多,哑儿就有活儿干。现在我们虽然刚开始,也算挣钱了,这都是师傅的恩德啊。”

    宏正又向小屋里看去,一张破旧的条案上下,摆满了竹刻花叶儿,木雕兽鸟。地面的空地,勉强能容纳一个人来回走动。一壁的雕字,两厢的文刻。宏正对哑儿夸奖了一番,忽听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

    宏正回头一看,来了一人,走过宏正,直进了小屋。来人肥头阔肩,一脸的横肉,嘴里喷出酒气,说话从呲起的牙缝处,露出风来:“谁是管事儿的?”说完,墙上看,桌下瞧。

    太小儿跟着哑哥进了小屋,宏正对太小儿担心,趴在门口给太小儿使了个眼色,太小儿明白师傅的意思,是让他别乱动,免得惹酒鬼注意。太小儿想找地方躲,却无去处,便往靠墙的桌角处一坐,正坐在一块木板上。

    宏正看进屋这人,面红耳赤,脑门儿却发青,细细地一看,青暗处,飒飒的黑气分明是有鬼魅缠了身。他看了看太小儿,心里有了戒备。

    哑儿妈妈拦住来人,问道:“你买什么?”

    来人只顾看,不回答。

    太小儿坐在木板上不敢动,闭气沉灵,一副肉身,宛如凝固了的彩塑,更似着了彩的木雕。把那醉醺醺的酒醉鬼,看的有神无心,不知一二,咧着嘴笑道:“这个好,和真的一般。”他托起太小儿就往外走。

    太小儿形如一尊雕塑,神却在半醒眼中,眼帘上早有了映像。他怕师傅没看见,嘴角里飘出了“嘤嘤”的细声。

    “红眼儿鬼。”

    太小儿喊了一声“红眼儿鬼”,已经被醉鬼一把抄了起来。

    “这个大娃娃挺好。我要了。”醉鬼夺门要走,被宏正用手一横,拦住去路。一把掐住了醉汉的腕脉,醉鬼本相一闪,被宏正看的清清楚楚,一对儿眼睛略显红色,刚才太小儿的一声喊,宏正也听到了,心中暗想:原来你就是红眼鬼,竟然跟到这来了。

    原来,这个红眼鬼有一段来历。一潭山开典那日,他也来凑热闹,众鬼多应善念听经,他却看见了太小儿,心怀异想。他听说过,若能得了纯阳真身的童子,便可得到上天入地之能,长命不老之寿,更胜过十世轮转,百世的修炼。可是红眼儿鬼却另有所想。太小儿在他眼里,来有影去有踪,可近可远,面容神态,就像是自己五年前出生的儿子。这让红眼儿鬼动了真情,更要把太小儿窃为己有。他几次地接近太小儿,也有了对太小儿下手的机会,不想被韦陀察觉,一杵捣来,差点儿没了性命。红眼鬼心有不甘,这才暗中跟着太小儿,直到太小儿身陷神蟾洞,红眼儿鬼又要动手,却又与长臂蜮遭遇,二鬼相争,都来抢太小儿。红眼儿鬼被长臂蜮搅扰了好事,最后只好回到了他自己阳间的家,便是圪垯小镇。红眼儿鬼没想到太小儿跟着梅勒也来到了小镇,他便暗中寻找下手的机会。

    红眼儿鬼尾随太小儿,来到了北街。宏正和太小儿与哑儿妈相见,太小儿跟着哑哥进了小屋,红眼儿鬼也暗伏在不远处,查看动静,正遇上一个身魁体彪的大汉从酒肆走出,摇摇晃晃,朝这边走来,红眼鬼忽然有了主意。他接近了大汉,看大汉酒醉灵窍儿开,阳气外泄,便伸手搂得一把阳气,顿时觉得享受,更打起了精神。他看醉汉走到了太小儿所在的小店,便纵灵探身钻入了醉汉的灵窍。

    红眼儿附身醉汉,摇身变成了醉汉,他有了一对肉眼,得了一副肉身,迈开双腿,进了店铺,来拿太小儿。不想被宏正一把掐住了灵脉。

    哑儿也看出了不对,心里一急,嘴里“呜呜”地说不出话来,脚下一使劲,一步跨到醉酒鬼面前,要拦下太小儿。

    哑儿妈看这醉鬼进了小屋,不看货品,也不问价,觉得来者不善。醉鬼忽然拿起一件作品,竟然是坐在案桌上的太小儿,哑儿妈那里能容,她一把抓起顶门杠,横在门外。

    红眼儿鬼得了太小儿,心中正得意,却见店家母子俩拦住了去路。红眼儿鬼没吧这娘俩放在眼里,他仍往外走。却觉得腿不能抬,胳膊也僵硬了。他这才觉得宏正的手掐的厉害。红眼儿鬼被掐住了灵脉,本事不能施展,另一只手抱着太小儿却不肯松手。宏正知道红眼儿鬼是借人劫人,虽然能拿住他,也可能伤害了无辜的醉汉,再说他手中轻重也会伤了太小儿。他一摆手,把哑儿娘俩叫住。

    “你们别动手,我和他说话。”

    哑儿妈看身魁体壮的醉鬼,面色红中透着黑光,瘆人的眼神,根本不正眼看人。再看宏正抓住了醉汉的手腕,也想好话好说,便把哑儿拽到了一边。

    宏正口向醉汉问话,音入魔鬼心,说道:“鬼仙,你姓甚名谁,先报上名来。我们也好说话。”

    红眼儿鬼本想抓了太小儿,就一走了事,可是上了醉汉身,才知道这一副不听使唤的身躯,只能摇来晃去,站立不稳。他心中有狠却手脚无力,又被出家人掐住了自己的灵脉,这才知道出家人的厉害,他不敢报真名。便答道:“我是真人,你,你干什么?”

    宏正指着醉汉的心口笑道:“他不喝酒是真人,酒喝的再多也是真人。”又指着醉汉的鼻子说,“你上了他身上,是装来的真人,你就是那个红眼睛的真鬼。”

    红眼鬼一听到宏正揭了自己的底,有些慌了手脚,他想挣脱,却动弹不得,红眼儿鬼逃脱不能,觉得掌中沉空,胸中气弱,低头一看,刚才抱在掌中的太小儿已经没了踪影。

    原来,太小儿被红眼儿鬼拿住,便封住了灵窍,意念中,将自己的形体真身封固。太小儿有了定力,便如金钟罩体,身形也如雕如塑。红眼儿鬼拿住了太小儿,暗中用力,却不能把太小儿奈何。太小儿有黄鼠狼的本事,灵有意,身有形,暗中释放柔滑感。红眼鬼手中有了松懈,与出家人说话,一个没留神,让太小儿溜了。

    哑儿妈接了太小儿,问道:“太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酒鬼怎么来抓你?”

    太小儿道:“他不是酒鬼,他是个红眼睛鬼。”

    “红眼睛?”哑儿妈说,“他好像天天喝酒,总从这儿经过。”

    “你看见的是人,还有看不见的,就是鬼。鬼把这个喝醉酒的人给魔住了,我从他手里逃出来了,这个人还被他魔着呢。”

    “那,能抓住他吗?”哑儿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对呀。”哑儿妈也说,“太小儿,把他抓住送官府。”

    “不行不行,官府也看不见鬼啊,还是我师父,一定一定有办法。”

    “你们让开。”宏正侧身挪步,把鬼灵的醉汉牵到了街道上,这才说:“红眼睛,你几番来袭扰,我不为难你,你却得寸进尺,现在我还放你一码,如果再来胡作非为,我掐断了你的脉,到那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现在你还能走,你走吧。”

    醉酒鬼对宏正的话没有反应,一抬手,觉得能动了,便迈出了脚步。

    哑儿妈问道:“师傅,他不是鬼吗,怎么放他走啊?”宏正说:“鬼本就是人,也有人的情感,不能简单地把他们归入恶类,尽管他做出了几番劣行,但现在我把话说到了,他再来就不能客气了。”

    太小儿喊道:“他还是人呢。他也算被红眼儿鬼魔了的。”

    “太小儿说的对。”宏正接着说,“按照常理,鬼来了驱鬼,人病了救人,可是这红眼儿鬼借了人身,让醉酒人做出事来,好处却是这红眼儿鬼的。我若铲除这魔鬼,其实是伤了真人,你就是把他杀了,魔鬼一走,被杀了的,是被魔鬼魔了的真人,是醉汉。只可惜这酒鬼喝得如此沉醉,一副躯壳,白白地让魔鬼用了,他自己却全然不知,若是做出杀人放火的事来,步死于非命,那也算死罪。”

    “那他,他。”哑儿拉着太小儿,有话要说,哑儿妈明白了哑儿的意思,“对,这红眼睛鬼抓太小儿干什么?”

    “这鬼为何跟着太小儿,详情我也不知,不过这鬼肯定对太小儿不利,今天他改头换面,也没有瞒过去,他也没想到,我能掐住他的灵脉,所以他就没有了锐气。太小儿不会有事,只是那醉鬼,被红眼睛魔住不放,可能会出大事,应该找到他的家人,或者熟悉他的人,能与他说话,让他醒来,也好救他。”

    宏正话音未落,已经到了街上的醉鬼,“噗”地一声栽倒在地。宏正一看,小街的土路上,仞石浅露,不足为怪,却将醉鬼绊了一跤。

    “怕什么来什么。他被鬼迷的深了,恐怕他也要去那边。”宏正急忙走上前去,把醉酒大汉扶坐了起来,忽听街上有人喊着,向这边跑来。宏正扶着醉大汉,前觉得熏熏酒气随着来人也扑面而来。他抬头一看,来人又是个酒鬼,只是没有醉倒。

    原来,这来人是醉大汉的酒友,看大汉被人纠缠,便来拿住了宏正。

    “大山没命了,让他偿命。”来人是个黑脸儿的小伙儿,抓住了宏正,嘴里冒出了酒话。

    “你们不救人,反来与贫道纠缠,是何道理?”

    哑儿妈也来辩解:“这师傅是好人,这大个子刚才还好好的,你们不顾你们的醉友,来魔师傅干什么?”

    “走,见官。”黑脸儿仍抓住宏正不放。

    宏正又说道:“你们不顾你们的醉友,我来救他如何。贫道倘若救了他活命,又该当何论?”

    宏正去救醉大汉,太小儿也看见了,醉大汉灵窍大开,红眼睛腾身而起,脱身而去。再看大汉自己的灵魂,也像一缕青烟,从灵窍处飘了出来,黑蒙蒙攒成了人形,却是个膨大的脑袋,大头冲下,触破地皮,便往下沉。太小儿知道,醉大汉弃身而去,现在不把他拦住,如果下了地狱,再想回来就难了。他来不及多想,一甩手,将随意绳儿掷向了醉大汉的黑影。

    醉汉一副身躯,倒在小店外面,围拢的人也越来越多,不多时,来了两个官差,要把宏正拿往官署。

    “有人看见你们有过纠缠。”一个捕役说。

    “这不能算是证据。”宏正辩解到。

    “我看见了。”黑脸儿来了蛮横,不依不饶,一定要拿住宏正,让他偿命。

    宏正一时被围住,怎么解释也不能说动差役和黑脸儿。太小儿知道大汉的灵魂被随意绳儿绑了,一时不能往地狱里去,又看师傅被困,便大声喊道:“他还没死,你们先救人。”

    人们听到怪声喊救人,再一看,喊救命的,是一个根本不可能会说话的小婴儿,差役不知所以,黑脸儿更觉懵懂,便围住醉鬼的尸体搬弄起来。

    宏正有了一丝空闲,再看醉汉灵魂却不在身上。他想到了这是红眼睛作祟的结果,如果再不施救,就真要没命令。他想到了把醉鬼的魂魄召回来,低头一看,见醉鬼倒挂在众人脚下,一条灵绳儿套住了他的一只脚脖子。知道是太小儿想在了自己的前面,高兴地冲着太小儿伸出了大拇指,便来搬弄醉汉。

    太小儿虽然拽住了醉汉,却不敢近前和大脑袋说话。他看师父把醉大汉尸体按动起来,渐渐地有了生机,急忙冲着大脑袋喊道:“喂!你,你,大脑袋,醉大脑袋,你醒一醒,往回走,往回走!”太小儿嘴里说,站稳了脚跟,手里拽,将随意绳儿绷紧,一把一把地拽,勉强把醉大汉的魂魄拉进了他自己的僵身中。

    宏正一伸手,将大汉的魂魄封在灵巧中,急忙转向大汉侧身,单腿跪地,一手点穴位,一手按住气海,推向胸脯。再双手结扣,按住醉鬼前胸,一起一伏,上下按动了十几回,感觉大汉的灵气充体,气在喉中了,便抽出手来。

    众人再看,大汉胸脯,果然有了起伏。

    哑儿妈看出了太小儿掷出灵绳的异样,问太小儿,“我看你这绳儿奇怪,看你拽的吃力,拽了一阵,什么也没有啊。”太小儿笑道:“这可是好东西,它有灵性,能对付鬼魂,正好今天用上了,刚才我就把这个酒鬼的鬼魂拽回来了。”

    宏正听了太小儿的话,笑道:“太小儿,你几番用灵绳都立下了功劳。如此说来,这条绳子还不能离身了。”

    太小儿一听师父能说出这话,高兴的一蹦高。

    街上聚来的人们,见识了这少见的热闹,都议论起来。大汉的醉友也摇晃着大汉,喊道:“大山,酒大山,你喘气儿了,也睁睁眼啊。”黑脸儿酒友将他眼皮扒开,酒大山却神不在眼中。

    “这酒鬼到底活没活过来啊?”人群中又有了异样的声音。

    太小儿小声道:“师父,他还没活过来呢。”宏正道:“别急,一会儿他醒来,知道你把他拽了回来的,必先谢你呢。”太小儿一摆手道:“那就免了吧,别再来抓我就行了,我的屁股被他抓的现在还疼呢。”宏正笑道:“但是你能摆脱他,这又是一次不一般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