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对曌兮的要求向来是来者不拒的。
于是两人相拥而去，却没有人注意到始终静立在侧的沅沨，眉眼中的哀伤。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从没给过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的存在对她来说一直是一种负担，她的眼里只有北堂而已。
可这些他明明都知道，却终究没能管住自己的心。
他以为他对宋飞雪的感情便叫做两小无猜，那种长大以后顺理成章就是她的人的感觉应该就叫爱情。
可是直到遇见了曌兮，他才明白。
所谓爱情，是辗转反侧无眠夜，心里想的全是她。
是午夜梦回酣睡时，满眼看到的都是她。
是明知道她身边有一个天下无敌的人保护着，却只要一眼看不到便会忧心忡忡，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是就算她直言不讳的说过不需要，他还是想把他看到的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她。
而这些，是从前对飞雪不曾有过的感觉。
正如梵天山庄外，他是真的因为乔歌的无礼而动了气，甚至有了给整个梵天山庄下三纹百草的冲动。
也如对待无相殿。
他并非如他所说的那般坦荡和理智，只不过是不愿意将自己的仇恨带到她的身边。
她该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他不能容忍她被仇恨沾染。
可夜深阑静时，他又何曾逃脱过仇恨的梦魇？
无数次梦见母亲执着藤条狠狠的抽打在他的骨缝处，怒斥他为何不替沅家报仇？！
质问他为何要甘愿没名没份的跟在曌兮身边，她说他应该娶一房妻子为沅家延续香火，将沅家的医术传承下去。
他解释说自己生在沅家，注定只能出嫁不能迎娶，可母亲却满眼愤恨怨毒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说：“身为沅家最后的血脉，为沅家牺牲便是你的宿命！”
母亲逼他离开曌兮，要他先替沅家传宗接代再去寻无相殿报仇。
他不肯，母亲便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恶鬼始终纠缠他，鞭挞他，诅咒他。
他几次都是从梦中惊醒，明明身体上没有伤痕，却觉得浑身皮开肉绽一般的疼。
被褥早被汗水浸透，枕头上也分不清楚是眼泪还是汗水。
他只能撑着酸痛虚弱的身体起床来将被褥逐一浣洗，用凌晨冰凉的溪水让自己从梦境中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趁着天还没亮，替曌兮准备好丰盛的早餐。
看着她大快朵颐，吃得满足的样子，他便觉得这满天的阳光都拢在了他的面前，照得曌兮莹莹发光。
这样的她，驱散了前一晚那整夜的梦魇和阴霾，他才觉得自己能够得以喘息。
看来，仿佛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可其实，是他更需要她允许他的照顾。
如果有一天，曌兮从他身边消失了，他便不知自己要凭着什么信念去撑过那狰狞的夜晚。
或许，他会在母亲的逼迫下沦为仇恨的奴隶。
又或者，会在某个凌晨，索性跳进那湍急的溪流，让沅家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罢。
沅沨缓缓移了移步伐，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掉。
他的眸光平静，那一抹忧伤被隐藏得极深。
他不能让曌兮发现他已经爱上了她，否则她只会将他推得更远。
他必须谨守着本份，不断的提醒自己：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寻找《九鼎玄黄》履行自己身为‘沅少爷’的义务。
我不爱曌兮！
我不爱曌兮。
我不爱曌兮……
我……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