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天欲明 > 一百二十四:禾中走
    苏瑞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有些尴尬,正欲开口劝解,说些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的话。但静观却开口了:“禾中走,一日夫。两句得一人名,仙姑可敢试试?”

    谢衡几乎不假思索地出口:“这谜语何必有劳家师出手,禾中走,是申,一日夫,是春。”

    那静观师太大惊失色,镇定了一下,又问道:“小先生如何解得?”她已改口为“小先生”,已然是有些敬佩的意思了。

    谢衡道:“‘禾’为田,‘走’字寓意中间出头,是为申,一日夫,‘夫’上多一横,下一日,是为春。这有何难?”他少年心性,以为静观师太故意刁难,就故意把这事儿说的分外轻易,有意要挫一挫她的傲慢。

    静观师太慌忙拍一下她身边那小尼姑:“快去街上把吴娘子叫回来,就说我这里已经得了那答案了。”苏瑞看她手中有些震颤,上前扶了一下,问道:“师太这是怎么了?”

    静观却不要她扶,撇开她手,对谢衡和虞素深深一礼:“老尼刚刚有意冲撞,还请小先生和仙姑莫怪。”

    谢衡知道此中还有缘故,便扶了一扶,开口问道:“师太为何要我和家师猜这字谜?”

    那静观道:“外头天寒地冻,几位还请进到禅院里来,老尼再细细解释了。”她盛情相请,众人自然无不可的,都进了那禅院,禅院里倒是个清净地方,一入院中,就是一棵极大的松树,挂了些积雪,树青雪白,极为可爱。

    静观替他们安排了一间清净禅房,又命几个小尼姑把些松子热茶端上来,亲自给他们倒了一次,才道:“原是三年前,有个孤身女子来老尼这里求救,是近郊一个村家的,她丈夫是个秀才,考了三年,还未考上,就办了个馆学,教些学生谋生。他夫人姓吴,便是我说这吴娘子了。”

    众人都猜到此事必然和那吴娘子有些牵扯,便都不开口,连个水也不肯喝了,一个个地只听那静观说。

    “他们俩夫妻都有些文墨,家里有几亩田地,倒还过的有滋有味的。谁知祸从天降,她丈夫有一日来县城里办事,竟被杀了,只留下‘禾中走,一日夫’六个血字。那吴娘子却是个坚毅性子,把家产都卖了,投到我这里,托我问这含义,我却不如小先生明慧,一直不知。”静观说着,不免又自嘲一笑。

    谢衡自谦道:“学生也是一时兴起,不过偶然罢了。”

    “她却不肯放弃,只把这话记着,绣在衣带上。在街上乞讨度日,见了读书人便问,可一年过去了,也没人给出个答案。倒是提刑司那边发下案来,有个盗匪认了这案子,那时县令不比狄大人贤明,就结了这案子了。”

    静观师太叹了口气:“可那吴娘子对着名字,发现与这话不和,她是个执拗性子,还是见人就问,歙县里多少文客,再没人猜得出。狄县令来后,受着女子跪拜而托,查看了案卷,道是案卷信息不对,那盗匪绝无可能一夜之间流窜两地杀人,又把这案子递上去,做个悬案。”

    胡铨问:“提刑司官员怎么肯认?”

    静观一击掌:“他的确未认,后来提刑官大人也换了陈俊卿大人,查出来是有个胥吏在其中搞鬼,要治下少些案子,好让那提刑司官员评个优。可这案子已经上报刑部,成了个铁案了,在无新的线索之前,他也不能轻易推翻的。吴娘子心急,还是不肯放弃,直到今天小先生一语道破。”

    说话之间,那吴娘子已经走进来了,她多年风餐露宿,已然是衣衫褴褛,发鬓散乱,但是目光中依旧有种难得的坚毅。

    静观道:“我这次急急地让你来,是这小先生已经道破了天机。”便如此这般,把谢衡解的谜底给说了一遍。吴娘子听完,也觉得这解释再全也没有了,只跪下叩首:“叩谢几位大恩!”抬起头又看到虞素在其中,只道:“妾身看仙姑那里已然观者如堵,就不敢再去打扰,没想到仙姑贤明,还念着妾身此事。”

    这事儿倒是她多想了,便是虞素,也没有这未卜先知的本事,更别说知道她的冤屈了。而她听了市井的言论,多了些神鬼之心。就以为是虞素有意安排的。

    苏瑞亲自扶了她一把,道:“你也莫急,先起来,狄县令是个贤明人,陈提刑也与我们有些缘分,你这案子有了头绪,必然能破的。不要多想。

    虞素难得开口,问:“如今这谜底已然揭晓了,娘子若是不愿再做这乞讨的营生,我这学生手上还有些薄产,且安排娘子一个去处可好?我听娘子声气,已经有些弱了,若不如此,只怕娘子免不了因为这些年风餐露宿而生一场大病呢。”

    她是医者,既然对吴娘子的身体更留意些,这吴娘子,既有此心性,就不忍心她这样大病而死。

    吴娘子又叩了头:“妾身何尝不知道狄县令的贤明,陈提刑的恩德,只是这案子已经在刑部定了调子,妾身不敢再连累两位大人。这仇,妾身已经发了誓,一定要报。几位且放心!”

    苏瑞看她打定主意,有意要帮她一帮,开口道:“吴娘子,我认得朱雀门中人,他们行走江湖,都讲个义,对天下弱女子,更是有同情之心的。这天下人人皆知,他们也杀过不少欺侮女子的人,帮过不少女子,若是吴娘子信得过,这事儿不妨交给我们来办?”

    没想到那吴娘子却摇了摇头:“妾身谢过姑娘,只是妾身佛前是发了誓的,定要手刃那人,小先生解了此谜,妾身已经知道了仇家姓名,便够了。此仇报后,上天再如何责罚,妾身都领了。”她说完,就退了出去。

    苏瑞不免感叹一句这女子心性坚韧,是个巾帼英雄。

    不多会儿只见她换了身男子装束,又叩谢了他们和静观师太,要出去了。就连谢衡要给她些碎银子,她也不肯生受,只道是妾身日后无以为报,不必劳烦小先生。便在风雪间上路了。

    胡铨感怀一句:“如此女子,才应当上表朝廷表彰,可惜,可惜。”他连道两个可惜,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