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天欲明 > 九十五:破局者(下)
    野利荣再一次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男人顺从地向后仰去,让他顿时失去了一切依靠和支撑,落入融鼎中。而那男人自己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不过片刻,就又立回高台之上。

    野利荣已然无力再争,因为无尽的火舌,吞噬了他。

    那男人转过头来,看向那史家主和那铁钩何:“你们,要与我一战么?”

    史家主低头行礼,手上却是莫名一动,可他的暗器没有那男人的剑快,那男人翻身避开他手上的暗器,一道剑光取了他性命。又问铁钩何道:“你要与我一战么?”

    铁钩何已然见识过他的武功,哪里还会傻到以卵击石?只好跪下来连连叩首:“请大侠饶我一命,我铁钩何,愿唯大侠马首是瞻。”

    那男人点点头,又转向高台下原本押着谢衡和折知琅的人:“你们呢?”

    那些人不过是寻常弟子,眼见自己的老师也敌不过此人,哪里还敢再和他动手,都唯唯诺诺,不敢动作。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再度飞身而起,向着云层之上的藏经阁而去。

    苏瑞用宝剑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看到折知琅和谢衡相互扶持而来,不禁问道:“这......这位,到底是什么,什么怪物啊?”

    怨不得她有此一问,野利荣展现出来的武功,是能与关化匹敌的宗师级别的力量,而刚刚那个男人,最多也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他哪里来的那样的力量,又是哪里学的那样的剑招?更别说,对于对手的判断,还有预测......这都绝不是寻常人能够拥有的。

    折知琅目光灼灼,带着几分兴奋:“我,我有个猜测,他,他一定是个传说一样的人物!”他兴奋之余,差点没倒在地上,好在谢衡扶住了他。

    谢衡算是他们三个中,表面上看起来最不狼狈的那个人,依旧是一身白衣,连玉冠都束的端正。

    可谁都知道,他是承担了最大的精神压力的那个人,他摸了摸折知琅的脉搏:“知琅,你现在先打坐调息,不要多想其他。”

    折知琅就是再好奇,也得听谢衡的,他乖乖地调息了一阵,才瞪大眼问谢衡道:“阿衡,应当认识这位吧?

    谢衡轻轻一笑:“为什么不让他亲自来告诉你呢?”

    原来在说话之间,那男人已经带着虞素落回了高台之上,虞素不知自何处摸出一把药粉,洒在了融鼎之中,那味道颇为清淡,却是幽幽浮动,很快萦绕了整个紫陌宫。

    此情此景,苏瑞自然能猜到,那大概就是“赤霞”的解药了。

    谢衡先他们一步向那男人道礼:“见过主上。”

    看到那男人抬手,虞素忙上前一步扶他起身:“阿衡,不必对哥哥如此多礼的。”

    谢衡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少年人应有的笑意:“辛苦君上了。”他好像也和虞素一样,变得更加亲和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人可以护佑左右的缘故。

    “虞真人,是不是要引荐一下?”苏瑞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透着诡异,虞素是个出了家的女冠,理应斩断俗世的一切联系,不理凡尘俗世的缘分。

    而这个人,似乎又毫不受此影响,就连虞素自己,也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颇为亲昵。他们,到底有没有一点出家人的身份认知?还是这个兄长的身份另有蹊跷?

    那个男人的凤眸扫过他们,似乎是低头想了想要怎么表述,他抬头道:“在下,安西都护,荀墨。”

    荀墨?那个荀墨?!苏瑞一时之间觉得自己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也丧失了思维的能力,传说里的人物出现在眼前,好像梦想变为现实一样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听到这句话的折知琅。

    他上前一步,双膝跪在了荀墨的面前。他是将门虎子,身上又领着五品游击将军的官职,又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这一切都让他傲骨铮铮,即使刚刚受到折磨也不例外。人道是男儿膝下有黄金,便是有救命之恩,他这反应,也太过激了点吧?

    谢衡也被他吓着了,伸手要扶他:“知琅,主上不喜欢如此大礼,你先起来。”

    折知琅摆了摆手:

    “不,阿衡,你不明白,昔年靖康之耻时,西夏趁火打劫,攻入我折家的府州,折家自此南逃,丢下了祖屋被西夏人一把火烧成白地,祖坟更是被西夏人抛开,使得祖宗们暴尸荒野。而荀都护攻破兴业城,斩下李仁孝的头颅,又处置了那些西夏贵族,就是替我折家报了这血海深仇!折家人无力自己出手,故而父亲教导我们所有人,若是见到荀都护,必然要对他行此大礼,以表谢意!”

    他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没有阻拦的理由,他便匍匐下身:“折家第二十三代子弟折知琅,叩见荀墨都护!”结结实实地叩了三个头,这才搭了谢衡的手起身来。

    直到这个时候,苏瑞这才接受了那位传闻中的安西战神,十六岁时征服吐蕃,一人剑挑白虎堂三大高手的荀墨,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的事实。

    她停止运转的大脑再次转动起来,又隐隐约约地意识到某件事情,她转身问虞素道:“你的哥哥,是安西都护荀墨,那你......”

    虞素低身对她又道了个礼:“在下安西都护府长史,荀懿。”

    “你就是那位‘绝塞明月’!”苏瑞喊了出来。

    一直被她和苏青凤挂在嘴边的,治国理政的能力超过他们朝堂上的这群士大夫的荀懿,竟然一直就在她的身边,而她们对此毫无知觉,甚至还自己想象出了一个什么爱与不爱的诡异故事?

    她张了张口,怎么也没脸问出:“你不是荀墨的姬妾吗?”这样的话。

    荀懿看她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份吓到了她,满怀歉意地道:“一路走来,有诸多不便之处,故而无法对你们表露身份,是我的不对。”

    “没事,反正,素姊就是素姊嘛。”折知琅笑道。即使是不怎么喜欢政治的他,也知道,一个海外州府的首脑,私自来到中原,甚至插手中原的政治,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他们一个个走下高台,回到原来的海岸边,蓝实和那几个弟子都已经醒了过来。赵瑗和陈俊卿也站起身来,都恢复了元气。

    苏瑞没办法找出一个合适的语言和他们解释发生的这一切,只好笼统地说:“一切都结束了。”

    蓝实听到此话,便知道自己的师兄和师尊都回不来了,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问虞素道:“师姑,知道师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与他的身世有关。”虞素解释道,“我猜,他是金人的孩子。”

    蓝实几乎要落下泪来:“可这有什么紧要吗?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我们只是紫陌宫的弟子而已啊。”

    “对于他而言,很重要。”虞素道,“别哭,现在不是落泪的时候,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向海岸的方向,微弱的天光之下,那里,正在有几艘船只靠向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