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然神色古怪，他点了点头：“是的，就这么巧。”
“这......”顾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万中无一的概率，怎么就那么巧......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不不不，怎么可能。
顾城微微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只不过是两个人在天台相遇，为了缓解尴尬的闲聊而已，哪会有什么一谈钟情的狗血戏码。
“到时候我们还要仰仗你这个地头蛇了。”陆亦然半开玩笑道。
“哪里。”顾城挠了挠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黯了下来，“其实......唉，算了，不说了。”
顾城抬头冲陆亦然笑了笑，但陆亦然却能清晰地看出顾城眼中的难过。
这是怎么了？陆亦然有些疑惑。
但顾城不想说，陆亦然也就没有再问，而是转移了话题：“刚才我们说到哪了来着？周口店遗址？我觉得周口店在遗址的开发里做的算是非常不错的，有时间真的值得去转转。”
顾城深表赞同地点点头：“是的，我在文化遗产课上写过一篇小论文，题目是大遗址的保护与开发，当中举例用的就是周口店。”
所谓大遗址，简单来说就是一些大型的，或者有很大价值的考古遗址。
“周口店对于遗址的保护非常好。”顾城接着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陆亦然有些好奇。
“只是开发的有些呆板了。”顾城道，“据我所知，哪怕是京都本地人，也大多没听说过周口店，只有当我说出那是北京人头盖骨出土的地方时，他们才会恍然大悟。”
顾城顿了顿：“其实周口店自身的条件挺不错，又有‘北京人头盖骨’这么知名的事件做背景，只要好好开发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为人知了。”说到这她轻叹一声，“不过这也是公益性机构的通病了，如果能引入商业开发，情况或许会好很多。”
“这么说你是很赞成商业开发了？”陆亦然问。
“在一些情况下，商业化确实能为遗址和文物的保护注入活力。”顾城道。
“但商业开发也可能对文物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毕竟商人最注重的是利益，文物保护顶多排在第二。”陆亦然似乎并不太同意顾城的观点，“既然你上过文化遗产课，那一定知道水洗三孔的事件吧？”
“是鲁省著名的景点孔府、孔庙、孔林吧？”顾城提到这件事，语气中有些许惋惜，“我知道，当时三孔的管理权要由文物局转到旅游公司，那些人为了庆祝公司的成立，直接用高压水枪冲洗孔府孔庙孔林里的建筑、壁画那些脆弱的文物，造成了大面积的文物损坏。唉......可惜了......“
陆亦然点点头：“是啊，这只是最著名的案例之一而已，由商业开发所造成的文物损坏不在少数。文物的保护与开发还是应当以保护为主，开发为辅。专业的事，应当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商业开发并不一定会造成文物损坏的。”顾城摇头，“合理的开发可以为文物的保护与修复带来更充足的基金，同时也是对公众的一种宣传。只要建立健全相关的规定，杜绝水洗三孔这样的事发生，商业开发其实是一件一举多得的事。“
“哪有那么容易啊。”陆亦然笑着道，“文物毕竟是珍贵的、无法再生的东西。每造成的一点破坏，都是无法挽回的损失。在这种情况下，保守一点也不为过。难道要用这些文物去给商业开发铺路吗？”
“可是每年因为经费不足，人手不够，而不能及时修缮所造成的文物损坏也不在少数吧？”顾城据理力争，“商业开发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只不过还需要逐渐完善而已。”
…………
两人显然持有不同的意见，争论的愈发激烈。只不过不同于一般的争吵，顾城和陆亦然都没有动怒，也没有一味地想要驳倒对方，反而都在很认真地听取对方的观点。
就像是棋逢对手，人逢知己，两个人在这种学术争论中反而愈发的开心起来，也彻底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尴尬和拘束，就像是相识很久的老朋友那样，亲切而诚恳地交流。
夏日晚间凉风习习，只穿着睡衣拖鞋的青年男女在小天台上亲密地挨在一起，赏着星星，喝着啤酒，放下了白天所有的繁杂与疲惫，互相吐露着内心......对于大遗址保护与开发的想法。
气氛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奇怪，但又出奇的美好，让人不忍破坏。
顾城和陆亦然聊了很久，不只是大遗址的保护与开发，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学术问题。
然而再美好的对话也终有结束的那一刻。
“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在这一方面我确实应该再多考虑考虑。”陆亦然认真道，“不过关于使用对玉石器产生的微痕那一点确实是你说错了。”
“确实。”顾城轻叹，这她无可辩驳，“我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践经验，在这方面我不如你。”
“有时间可以来我们燕大转转。”陆亦然笑道，“我们实验室里就有两台不错的显微镜，而且可以从学校的博物馆里借些玉器石器出来研究。”
“好啊。”顾城眼睛一亮，赞道，“不愧是燕大，硬件条件都这么棒。有时间我一定会去的。”
“随时欢迎。”
两人相视一笑，很有默契地举杯相碰，喝光了瓶中最后一口酒。
“时间不早了。”顾城晃着空掉的酒瓶，有些意犹未尽地说道。
“是啊，不早了，明天早上还要继续发掘。”陆亦然伸手拍了拍顾城的肩膀，“早点回去睡吧。”
陆亦然的手十分温暖，不知道是不是顾城的错觉，好像有一股暖流随之涌入了她的身体里，最终进入心脏，镇压了这几天来的种种不安与困扰。
顾城感觉自己似乎卸下了某种枷锁，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
“嗯，回去吧。”
“那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