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城出了门，轻车熟路地七拐八拐，走上了楼顶的天台。
天台不大，也没有灯，地上还摆着一些杂物和垃圾，不过顾城借着那一点点朦胧的月光，很熟练地绕过了杂物。来到天台边上，将胳膊支在台子上，手托着腮帮子发呆。
夏日晚间的凉风阵阵袭来，顾城俯视着远方星星点点的几处灯火，耳边还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顾城觉得内心逐渐平静下来，白天的种种焦虑与恐惧全都被抛之脑后。
“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顾城闭上了眼睛，任由凉风吹拂她的脸庞。
“啪嗒、啪嗒、啪嗒。”
或许是因为闭上了眼睛的缘故，顾城的听力变得敏锐起来，她听到了一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人似乎故意放轻了脚步，虽然声音细微，但实际位置离天台已经很近了。
都这个时间了，谁还会在外面？
顾城皱眉，她暗自戒备，缓缓地转过身来。
“陆......陆学长？”
顾城愣住了。
出现在天台门口的人竟是陆亦然。他穿着一身明显是睡衣的短袖短裤，上身披了个薄外套，脚下和顾城一样踩着双拖鞋。最神奇的是，这家伙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听啤酒。
陆亦然显然也没想到天台上还会有人，眼睛里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顾城？你怎么在这？”
“我睡不着，所以就想出来透透气。”顾城道，“学长你呢？”
“哦，我也是。”陆亦然回。
......
短暂的交流后两人沉默了下来，这两个明显没什么和异性交流经验的家伙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沉默。
“要是叶晓彤在就好了。”
顾城现在疯狂怀念起叶晓彤来，以叶晓彤外向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把气氛引向这种尴尬且沉默的局面。
陆亦然思考了片刻，也绕过地上的杂物开到天台边。
顾城看着对方熟练的脚步，忽然意识到他恐怕也和自己一样，不是第一次来天台了。
陆亦然把手里的啤酒递向顾城：“来一听？”
“不、不用了，谢谢。”顾城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没事，我还有。”陆亦然说着从外套右边的兜里又掏出一听同样的啤酒来。
“啊……那好吧。”顾城不好拒绝，接了过来。
……
再次沉默。
两人又找不到话头了，尴尬的气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越发浓烈。
天台本就不大，又堆了杂物，两人现在几乎是肩并着肩，胳膊撑在台子上，一起眺望其实是一片黑的风景。
但问题是，两人本来都以为没人，随意地穿着睡衣拖鞋。穿着这种衣服遇到一起干活却不太相熟的异性本来就是一件很尴尬的事了，更何况现在他们距离很近地挨着。
顾城强忍住内心想要直接逃跑的冲动，毕竟自己刚接了人家一瓶啤酒，现在转身就跑那算什么事？
可心里却有一片乌云压下来了，越来越沉重，残存的理智就像风雨中摇曳的小火苗，岌岌可危。
“今天中午那胖子……”沉默了半饷，陆亦然终于想到一个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呼——”顾城内心长出一口气，赶走了心中想要逃跑的冲动，连忙接话道，“那胖子怎么了？”
“我查到他是谁了。”陆亦然语出惊人。
“什么？！”顾城惊了，要找一个不知道姓名，只是觉得眼熟的人有多难？对普通人来说基本上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想到陆亦然只是一个下午就找到了。
“他是谁啊？”
“樊思仁。”陆亦然答，“他是众信富态地产公司，下属的江陵分公司的负责人。”
“什……什么公司？”陆亦然说的有些快，顾城没有听清。
“众信富态。”陆亦然道，“一个挺有名的公司，你听说过吗？”
顾城茫然摇头，她是学考古的，又不是学经济金融的，哪听过这些公司名称。
陆亦然想了想，解释道：“众信富态集团是全球500强企业之一，这个地产公司是它下属的一个公司。”
“哦哦。”全球500强，这下顾城倒是对这个公司有了些直观的认识，可这并不能解释她心中的疑问，“一个地产公司的人，为什么要跑到咱们考古工地来？”
陆亦然没有说话，而是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递给顾城：“你看看这个。”
顾城接过手机，就看到了一个显著的大号字体标题“热烈庆祝我公司成功拍下gz096号土地，未来将建成高科技高档小区。”
标题下面就是对这个小区的各种介绍，什么“集教育、医疗、社区功能为一体”，什么“高端绿化”，“无边泳池”，说的是天花乱坠，再配上p的十分好看的效果图，倒真有种让人向往的感觉。
“这是……”
尴尬的气氛已经有所缓解，顾城的思维也重新活跃起来，她看着这条推文，内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
“gz096号地。”陆亦然重复了一遍标题中的那个编号，“位于广陵城东侧的邗江区……也就是我们工地所在的地方。”
“我们工地……”顾城喃喃自语，虽然她刚才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但真正确认的时候还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毫无疑问，对于一个地产公司来说，尽快对这里开发利用才是上策，扎根在这里的考古工地已经成了一个碍眼的绊脚石，难怪会有人找上门来。
“什么时候？”顾城问。
“拍卖会在一周前。”陆亦然答。
“只过了一周时间他们就忍不住了吗？”顾城想到白天时周领队罕见的怒火，“那个樊思仁肯定是让周老师结束工地的发掘来着，不然周老师不会轻易发怒赶人走的。”
“众信富态地产拍下这块地用了8.63亿。”陆亦然缓缓吐出一个天文数字，“这对于任何一个商人来说这都不是一笔小数，他们不可能容忍自己花了这么多钱却买下了一块没法开发利用的土地。”
“土地开在发利用前都要先进行保护性发掘。”顾城有些忿忿道，“这是有法律规定的，难道他们还敢明目张胆地违法不成？况且这个工地已经在这里发掘1年多了，各项手续都是层层审批下来的，我不信那些地产公司敢把我们赶走。”
陆亦然听着顾城的激愤之词，表情却是出奇的平静，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希望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