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树就等在马车旁。
“老爷，您回来了！”
冯希仁瞧了他一眼，整理了下衣袍，不急不缓地往府中走，“今日家中可是出了什么事？”
“这……”石树是在难以启齿，进了门就朝冯希仁跪了下去，“属下知罪，遇人不淑，诬了老爷清誉，还请老爷责罚。”
昌立方跟在冯希仁身侧，早就猜出这些闲言碎语多半是跟如霜脱不了干系。
如今石树这一跪，算是肯定了。
冯希仁面不改色，淡然道，“你先起来，本官要问责什么？将事情如实说来。”
“回老爷……”
石树仍旧跪着，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冯希仁眉头跳了下，了然颔首，“你这未过门的夫人倒是出手阔绰，她到底是何身份？”
这是盘查如霜的银钱所来是否正当了。
石树瞧了眼左右，低声回话，“如霜原本是花楼中的女子，如今从良，手中积攒了不少积蓄。”
三两声嗤笑传来，是左右的家仆在看笑话。
他们就说那个女子看起来不怎么正经，原来真的不是什么良家子。要娶一个花楼风尘女子，他们的石老爷还真是与众不同。
冯希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仍旧不紧不慢道，“及时回头实属不易，你既有心娶她，他日便好好过日子。起来罢。”
“外头那些人……”石树紧张地看着他，“可如霜此等行为，着实是害了老爷的名声！”
冯希仁浅然而笑，“无碍，待百姓知晓这位美人是你的未过门夫人，也就没什么了。”
昌立方定定地看着冯希仁的言行举止，对他的崇拜更是无以复加。
“老爷……”石树垂眸，有些挣扎地想将心里话说出来。
“若是有事，便到书房之中去说罢。”
冯希仁很是体贴的给了个台阶下，捋了下袖子，先行去往书房。
……
“老爷，这如霜其实不是我的未过门的妻。”
石树一进书房就直接说出实情。
“哦？”冯希仁讶异地坐下，“这是怎么回事？”
“回老爷。”石树拱手便道，“如霜确实是属下年少之时便认识的，她当初被人卖到属下娘亲的花楼，只不过多年未见，她如今突然缠上属下，也不知所欲何为。”
冯希仁眸光微转，往好的地方想了想，“那她确实不易，许是她无依无靠，来此投奔与你。她既编造是你未过门的夫人，可见对你心中有情。”
“属下以为并非如此。”
石树拧眉拒绝这样的设定，许多的真相牵扯到司伯言，他又不能跟冯希仁说，只能满腹的焦急，努力的想找个合适的措辞。
最后，还是徒劳无功地叹了一声。
冯希仁询问，“你可是不喜欢如霜？”
从他眼中看出肯定，冯希仁又道，“难道是因她出身花楼？你因此介意？”
“自然不是。”石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属下得知她身处花楼也是逼不得已，可她如今与当年判若两人，着实让属下无法适应。”
他当初介意如霜执迷不悟，有机会逃离花楼却是
（）
自我堕落。
后来得知如霜是因着要当细作，所以委曲求全，能理解了她的苦楚，却是接受不了如今咄咄逼人，生性薄凉又充满谎言的如霜。
特别是每次她接近自己，就让自己想起她勾引凌风和扈命的场景，让他下意识地就警惕如霜是不是要从他这儿套什么话，备觉膈应。
冯希仁沉吟一声，“这女子瞧着倒是痴情，不如你多多相处，之后再仔细考虑？”
“不，老爷，属下已经想好了，为了不给老爷添麻烦，属下决定离开丞相府，离开圭都。”石树无比坚决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属下走了，这如霜想必也不会在丞相府逗留。”
冯希仁面色难得动容，皱眉道：“石树，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真心无法接受，你与她仔细说说，想必她也会识趣离开。”
“她从来都不知道识趣两个字怎么写。”石树冷哼一声，深深地看了冯希仁一眼，郑重地抱拳行礼，“这么多年，辛苦老爷对属下的教导。追随老爷多年，属下受益匪浅，也倍感荣幸。”
冯希仁拧眉，“你若是离开，打算去往何处？”
“天涯海角，总有容身之所。”石树无奈道，忽然换上一张嬉皮笑脸，“老爷请放心，属下再是不会再行偷盗之事，只管老老实实的做个江湖浪子。”
“浪子回头金不换，漂泊半生难得有个定所，你可甘心又重新回到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之中？”
冯希仁目露心疼之意。
他知道石树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他之前在江湖浪荡全是因着被逼无奈，无所依存。自从跟至他身边，石树才算是有了个定所，这也一直都是石树所想。
石树确实是个可怜之人。
他又怎地忍心看着石树因被逼无奈再次回到那江湖之中？
石树也因着冯希仁的话动容，对上冯希仁的视线也是颇为不舍，抱拳的手紧握，紧咬着后槽牙下定决心。
“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你何不再与如霜姑娘谈谈？”冯希仁思索道，“要不，本官替你去与如霜姑娘谈谈？询问她的想法，看能否劝导一番。”
石树惊慌阻止，“不可，万万不可！”
冯希仁面露疑惑。
“老爷，你千万要离她远些。她这个人心思深沉，谋划诸多。”石树赶紧劝他，“她之前就威胁过属下，属下若是不从她，她就闹到老爷面前，还说，要……”
冯希仁疑惑更甚，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石树说下半句话，“她难不成以本官的性命威胁与你？”
“自然不是。”石树着实难以启齿，犹豫许久才委婉道，“老爷也知她出身花楼，惯是会用些伎俩。如霜言，若是属下不从，便转而投奔老爷您。”
冯希仁自然是听懂了这个“投奔”的意思，明显是要对他使用美人计之类。
不由得，也微微有些生气的皱起了眉头。
当真是个难缠的女子！
如此细细想来，好像真的只有石树说的这一种方法，就是惹不起便躲起来，虽然这种方法很是逃避，显得有些很没骨气。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去外面躲上一阵子吧，等她离开之后，你再回来。”
石树犹豫了下，又很是
（）
担心，“那老爷你怎么办？她若真的丧心病狂对老爷做出不轨之事，该当如何？”
“你且放心，本官身边还有昌侍卫随行，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冯希仁抬手打消他的顾虑，“你且将自己安顿好便是，临走之前，可去账房处预支些银两，他日回来可都是要还上的。”
石树备为感动地看着他，千言万语说不尽感激之意，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脑子里思索半晌，只能拱手抱拳行了个礼。
“多谢老爷，属下，定当早些回来！”
话落，犹如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石树心一横，忍着满腹的心痛，利索的转身离开。
冯希仁亦是心中感慨良多，最后也是说不出一句告别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目送他离去。
谁知，石树打开门，又迅速地关上门折回，面露惊恐。
“完了，那妖孽堵门来了！”
外头传来银铃细碎的声音，就像捕猎人发出的危险讯号。
石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随着铃铛的响动，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三圈，最后瞄准了书房的窗户。
窗户也是向着外面的院子开的！
绝望抬眼，发现了上面的房梁。
“老爷，别说我在这儿！”
眼看着那人要窜上去，冯希仁无奈提醒，“如今夜深，灯烛怕是已经将你的身影印在了窗纸之上，藏起来也是徒劳无功。”
作势跃起的人面容一惊，外头的银铃声已经消失，但他们知道这是银铃的主人到了。
“如霜见过昌侍卫，敢问石树可在里面？”
一道娇俏的声音自外面传来，石树仿佛被瓮中捉鳖的鳖，悲愤又委屈。
门外，昌立方适才已经将石树和冯希仁的话听了个干净，瞧着面前这个貌美的女子，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却也是老老实实地回了。
“石兄正和老爷在书房中谈话，如霜姑娘若是有事，不如等下再来。”
如霜了然地挑起眼尾，睨了窗户一眼，上面还投着两道人影，适才她便见有个人影在里面乱窜，像是锅里炒的青豆。
“那我便在这儿等着罢。”
昌立方面不改色，“夜间风寒，如霜姑娘还是回去等罢，想必石兄还要与老爷再多谈会儿公事。”
他若是能将如霜支走，石树也能趁着这个机会逃走。
“希望他真的是谈公事。”如霜噙着笑，眉眼弯弯地瞧着面前的昌立方，“昌侍卫，你可听说过我的事情？”
昌立方垂眸，“听过几分。”
如霜唉声一叹，“那便是清楚奴家的往事了。当初他可是说过要带我离开，奴家当真是心悦于石公子，此生非他不嫁。如今又对我退避三舍，你说，有这般道理的吗？”
“如霜姑娘，老爷书房门前，不宜多聊。”昌立方保留自己的意见，再次试图劝她离开，“姑娘还是回去等着罢。”
“不，我是来找丞相老爷做主的，也是来找丞相老爷道歉的。”如霜浅然道，“我看里头也没在谈事情，连个声儿都没有，怕不是在听咱们说话？”
昌立方咂舌，还真的从未见过如此不识趣的女子，疑怪石树不想接受她，着实太过压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