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第一时间跪下行礼：“老身见过怀王。”
冯灵娥和冯之韵也紧跟着跪下，一众下人也都收神跪下。
“起来罢。”怀王的嗓音也是清亮好听的，等老夫人被搀扶着站起来，这才道，“本王是来见卜老爷的。”
冯之韵已经按照之前石树和易河盛的吩咐，交代府上的所有人不能泄露老爷的踪迹。老夫人偷瞄了眼怀王，直接按计划装糊涂。
“卜老爷是何人？”
怀王眸光一扫，不善地看向身边的易河盛。
易河盛急得脑壳都有些发疼，如今赶紧道：“怀王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不必隐瞒。”
老夫人看向身边的冯之韵。她不知道陛下他们如今在哪里。
冯之韵犹豫了下，道：“卜老爷他带着常乐和石树离开了。易将军你刚才不是看着他们走的吗？”
易河盛脑袋一懵。
怀王一股恼意直冲脑门，很想将易河盛狠狠地惩治一顿，面子上还是保持着冷静，桃花眸一弯，笑道：“所以今日治洪之时，卜老爷就在瞿江堤坝？”
“嗯。”冯之韵发觉怀王笑中带怒，老实点头，“卜老爷送我去找妹子，然后就走了。”
“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不知道，卜老爷没说……怎么了？”
怀王瞧着冯家老少都是小心的模样，再看已经想要负荆请罪的易河盛，潋滟一笑。
“本王只是来确认一下卜老爷可是回去了。既然卜老爷已经回到该回的地方，那便算了。卜老爷的事，你们还是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好。”
老夫人带头礼应：“是。”
怀王含笑离开，只是笑不达眼底，浑身甚至散发出阵阵寒意。
冯灵娥不免担心跟在怀王身后的易河盛，他的模样失魂落魄的，该不会要被怀王追究什么责任罢？
“恭送怀王。”
老夫人又喊了一声，直到怀王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不安地摩挲着拐杖。
冯灵娥紧了紧老夫人的胳膊：“奶奶，易将军不会出事罢？”
“他是怀王的大舅子，能出什么事儿？”冯之韵不以为意地摆手，笑呵呵道，“怀王长得可真好看，我一个男人看了都心动。”
老夫人皱眉用拐杖打了下他的腿：“胡说些什么，莫说些不敬的话！”
……
距离云雀山越近，天空就愈发的浓黑，好像有人滴了一滴墨在天上，久久未化开。太阳被完全遮挡住，根本找不到露脸的缝隙。
没有了阳光的滋养，所有的植物都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意义，萎缩又蔫答答的，静静地等着最后的消逝。
江南郡受灾的人们仿佛也是这种状态。
洪水在山间咆哮，不管不顾地淹没村庄田地，将陆地变成海洋，侵占着所有，还逐渐地往山脚蔓延。
原本的官道也消失在河流之中，常乐一行不得不弃了马车，背着简单的行李艰难地走在山路上。
长期被雨水浸透，山路的泥土也松软了不少，踩一脚地面仿佛就往下陷一截儿，一个不小心还能顺着泥流滑下山坡，直接落入下方滚滚的江水之中。
阴雨天向来伴随着冷空气低气压，常乐一行人不得不裹上厚厚的
（）
衣裳，还带上了斗笠防止风将湿气裹挟脑袋。
极目远眺，一条宽阔的大江奔流而去，呜声阵阵，黑黄黑黄的，显得幽冷无情，仿佛是地府的忘川河。
仔细看他们所处的地方，哪里像是人间，更像是地府。
山上成了避难所，处处都可以看见人的踪迹。
他们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或瘫靠着山石如同那些植物一样等死，或是找个小山缝躲藏着，幸运点的还能找个山洞避风寒。
总之往一些凹处瞄去，总能看见一双双绝望又无神的眼睛，如同死神的凝视，让人心里一激灵。
司伯言揽着常乐，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生怕这些难民被逼疯了做出什么事来。
忽然间，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常乐的脚踝，吓得她一激灵，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只看不出颜色的形同枯槁的手！
“啊！”
司伯言一脚踢开那只手，将常乐拉到另外一边，石树也迅速警惕。
只见一个人从泥地里滚了出来，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朝他们伸着手，用尽最后的一口气道：
“大爷行行好，给我点儿吃的罢。”
那个人浑身被污泥敷了一层，犹如变色龙一般和这山地完美的融为一体，若不是动两下，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常乐狠狠地抓着司伯言的胳膊，垂目不敢看这个场面。这种场面，他们一路上没少遇见，离云雀山越近，遇到的就越多。
为了防止被当做有钱人给劫了，他们特意提前换了平民布衣，还是偏旧的那种。
司伯言冷淡道：“我们也已经弹尽粮绝了，抱歉。”
那人也不知是男女，眼巴巴地瞧了司伯言一眼，最后绝望地放下手臂，脑袋落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走罢。”
司伯言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拉着常乐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两步，就听见婴儿的啼哭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妇人抱着尚在襁褓的孩子哭泣，她将手划破了，把血滴进孩子的嘴里，用血代替母乳。他们躲在一个山洞里，山洞里还有其他的妇人和两三岁以下的孩子。
不多会儿，两三个男人抱着一堆野草树根一类的植物，还有一木桶的浊水回来，嘴里笑道：“今儿我们还找到了一条蛇，一会儿能开荤了。”
好好的日子回到了原始社会，总算生命力还是顽强，他们还能撑。
“只要撑到我们结束事情就好了。”
常乐望着漫山遍野的难民，低声喃喃。
司伯言笃定道：“他们会的。”
石树看着他们二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所了解到的事情。
在他们进入重灾区之前，石树发现司伯言是要犯险进入水患最严重的地方，就进行了阻拦。
然后让他觉得无法接受的事情出现了，陛下居然说他们现在要去除妖，除了引发水患的蟒蛇精。因为信任他，所以才让他跟随陪同。
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司伯言也没给他过多的解释，只是能解决这件事的，只有司伯言。
他问为什么常乐也要跟着一起，司伯言也卖着关子不说。
一想到他们现在是要去除妖，石树觉得自己被绑架了，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是让他来除妖，他
（）
肯定会觉得刺激有意思，毫不犹豫答应。
可现在除妖的是当今陛下，他就怕最后妖没除掉，陛下先没了。日后，这事儿还得记在他的头上。
关键是他到现在还觉得，司伯言是在开玩笑。目光落在司伯言腰间悬着的那把玄铁剑，又有一瞬间的迟疑。
那把剑他尝试着拿过，当真是有千斤重，然而在司伯言那儿就像一把正常的剑。常乐说是玄铁剑认了司伯言为主，所以这样。
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他背着的包袱里，还装着一面除妖用的玄虚镜，还有个八卦镜。感受着他们的重量，心情有些复杂。
“请问川草村离这儿近吗？我们想去川草村寻亲。”
司伯言问着路边正用石头砸着树皮的男人，他指了指前面，气息微弱。
“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川草村里存着得了瘟疫的人，你们最好不要过去。”
“孟久大夫可在川草村？”
“应该在，就是他救那些得了瘟疫的人。”
“多谢。”
司伯言结束简单的对话，拉住常乐的手，继续往前走，上坡时提醒：“小心点。”
“没事。”常乐走起这种路也不是很手忙脚乱，毕竟以前也是有过经验的，“这可比雪山好走多了。”
司伯言回想起之前和常乐经历的苦难，如今又是一同，不由握紧了她的手，浅笑道：“这回若是滚下山，可就不见得还能活了。”
石树听着他们的话，虽然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们还走过雪山？什么时候的事儿？
好奇归好奇，正事儿还是不能忘。踩着硬石三两下赶到他们的前面，伸手将司伯言拦下。
“老爷，川草村我们不能去，那儿有瘟疫！”
“那儿有孟久大夫，不要紧。”司伯言淡然说着，拨开了他的手，“我们去了也不会多逗留，快去快离开就是。”
石树还是很不放心：“老爷，咱们不是要去云雀山？为什么要去川草村？”
“自然是还有事情要问，你不清楚也不用明白，跟着就行。”
石树瞧向常乐，企图让她帮忙劝上一劝。
常乐云淡风轻道：“跟着罢，瘟疫也不是没得过，也没什么可怕的。”
石树张了张嘴，愣是说不话来。
怎么，他是跟了两位神人吗？他们俩不怕，就不考虑一下他这个纯种的凡人？
……
川草村的新址就在一座山脚处，地势算是高的。
对面就是滚滚洪水，以及露在水面上的半截儿房子。放眼看去，就像在水面上盖了一座座的矮房子一般，仅供小动物住。
瞧着村口的牌坊，大大的三个字——“川草村”，让人有种久违之感。
站在村口，就能看见村子里人来人往，甚是热闹，里面的人状态好像还不错，与一路上过来见到的情景形成天壤之别。
就好像他们是末世遗留的桃花源，别有一番安详之意。只不过，路过村口的人都躲得远远的。
里头的房屋整齐排布，它们的上空还燃着烟子。
这时候也不是吃饭的时候，难不成他们还燃着醉茅？
“让一下，让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