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锦明往前跨一步，不忘把明明的手签在手里。
一踏进作坊，便看到这跟外面禅意差别太大的里间。
靠墙的柜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斑驳而老旧，密密的小抽屉像玉米棒子上的玉米粒，一个个小小的，紧紧挨在一起。工作台上摆得满满登登，各种小起子、小凿子，看不清颜色的石头、还有画得乱七八糟的手稿挤在一起，堆叠起来。
“抱歉啊，有点乱。两位里面请。”老吴一边走一边拉了从天花板吊下来的一根绳子，顶上最大的灯亮起来，赫然将这又小又暗的工作室照得亮丽而堂皇。
老吴从墙角里拿出两个马扎，不好意思地递给阳锦明：“阳爷，条件简陋哈，只有马扎了，你两位将就将就吧。”
阳锦明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明明拉了拉他的手臂，朝老吴客气地笑了笑：“没有关系，是我们临时来打扰了你。”
说着打开马扎，放在工作台对面，拉着阳锦明一起坐下去。
老吴抬起眉毛小心看了看阳锦明的神情，丝毫不敢笑纳这份客气，他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工作台坐下来，依旧低眉顺眼客客气气地问：“阳爷，要镶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给我掌掌眼吗？”
阳锦明侧过头，看着灯下尤其唇红齿白的明明：“明明，你拿出来给老吴看。”
明明早有准备，从绒布囊袋里掏出最大的那颗水晶，捏在手上递给对面的老吴。
老吴却没有直接用手来接，只躬着身递了个丝绒盘到明明面前，让她把东西放上去。
他把丝绒盘拿到自己眼前，把额头上的单眼镜戴到右眼上，仔细端详起水晶来。
“嘶……”他的眼睛猛然眯起来，把水晶凑近工作台上的高亮台灯，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终于闭了闭眼，摘下戴在右眼上的放大镜，往椅背靠去，“质地分明只能算是中等水准的水晶，但是光晕特别……嗯，很特别，不失为一件好东西，这水晶背后的银托我看不好去掉，只能看镶嵌的时候怎么包起来比较好。明明小姐拿来做什么？”
“做成项链坠子。”阳锦明手下轻轻用力，让明明不用出声。
老吴眉心皱起来，反复看着手里的石头：“包金还是包银？这水晶带了银托，包金可能不好看。但是包银的话，又要用老银来包才行，不然也是丑。”
“包银吧。”坐在一旁的明明不顾阳锦明不让她说话，看着老吴粗糙的大手里那颗亮盈盈的水晶。
阳锦明点点头，对老吴说：“依明明说的包银。”
老吴的眉头又皱起来，苦笑着说：“阳爷，包银当然是没有问题，可是我这没那么多可以用来做坠托和链子的老银，您要不等两天，等我去市场上收一点回来可好？”
阳锦明冷着脸，不等他哭丧完，只板着脸干巴巴扔过去一句：“这是什么困难？我车里有解放前的银元，带了50个过来，够不够？”
老吴如闻了鱼味的猫，立刻谄媚起来：“阳爷，50个这么多？那用剩下来的我都收了行不行？”
阳锦明却像要逗老鼠玩的猫，慢条斯理说：“急什么？我说了只做一根项链吗？还得给我做一对耳环，一对手链，再打四个银盒。”
“这么多？今天要一并做出来吗？”老吴哭丧着脸，原本想趁机讹几个银元，却没想被暗算了这么大的工作量。
“盒子你慢慢做，其余的我今天就要带走，不能落到别人眼里。”阳锦明斩钉截铁地强调，不给老吴求情的余地。
连连打击之下，老吴已经像霜打的茄子，蔫蔫地翻开一本已经烂烂的画册，推到明明面前：“您看看想要什么风格的花样。”
明明见他对这些老物件如此痴迷，不由得捂嘴一笑，翻了几页，便指着一个看起来最是简洁的款式给老吴：“您看这个是不是比较好做？”
没想到老吴却更蔫了：“我的姑奶奶，这才不好做呢，费功夫得很，您看看这个如何？”
他指着一个掐丝的纹样给明明看，明明定神看了看，倒也看着顺眼。她本不是对这些首饰特别讲究的，便点点头说：“可以，我随意。”
阳锦明却不乐意了：“明明让你做那个便做那个，讨价还价是什么时候学的毛病？”
老吴像被老师罚站壁角的学生，立刻委委屈屈地收回那本册子，扁了扁嘴说：“行吧行吧，那你们要在我这里吃晚饭才行咯，可是我又没有人帮忙做。”
“哼。”算是阳锦明给他的唯一回应。
阳锦明留下明明去车上取了个袋子，回来时轻飘飘往桌上一扔，只听得“哐”一声，银元沉甸甸的声响。
“老吴，可是用银的来做不会太软吗？”明明困惑地问。
老吴洒脱地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神色：“我哪里会这么蠢！姑奶奶看好了。”他神秘兮兮地拧开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木头匣子，又从身上摸出来一个钥匙插进去，打开木头匣子掏出来一个黄澄澄的小圆球，显摆一般用两根手指捏起来递到明明眼前，“姑奶奶，您瞧这是什么？”
黄色，小圆球，如此显摆。
明明倒是好气性地顺着他捧：“该不会是……金子吧？”
“嗯呢，您有眼力，这个啊，可是有来历的。我从别人那儿收的前清的小金錁子，怕被看出名堂来，早早地熔了。好东西呀！”那宠溺的眼神一点不比别人看着自家孩子的差。
“不用你的金錁子，找点新的金就行。”阳锦明半点不捧老吴的场，但好在还算耐心地解释，“明明用来有用的，掺了别人用过的东西反而不好。”
“那好那好，我就省着了。”老吴没有被打击的颓废，喜滋滋地把自己的宝贝一步步收起来，另取了一小锭金子出来。
材料齐备，老吴浑然变成另一个人，一句啰嗦的话也没，全神贯注于手底下忙活的事。只见他称了银元的分量，又拿出一把特别笨拙的钳子，将那一小锭金子剪了一个角出来，都放进一个瓷碗里后，将瓷碗搁到远远的一个小台子上，戴了手套从柜子底下拿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塑料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