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有忧无解 > 第十六章 逍遥所在
    很快,彤彤折返回来,手上拿了两个串了一排墨绿色珍珠的长胸针。她举起胸针递到田荷眼前,田荷立刻张大口惊讶地望向彤彤,“这么美!哪里来的?”

    “我啊,不告诉你,这时我的收藏。不算贵,但是比较少见,你看,针头这里还是镶钻的。”她打开扣起的针,给田荷看。

    “彤彤,这胸针是不是很贵?给我戴万一弄坏了多不好,你还是收起来吧。”明明为难起来,不知道彤彤要怎样用这胸针,但看她珍重地收在自己卧室里,便晓得是同外面这些随客人怎么挑选试用的产品不同的。

    “珍珠很小不怎么值钱,但是这个颜色算是我老师亲手染出来的,意义比较特别,不是说价格有多贵。”彤彤摊看着手心里的胸针,将它们在明明藏蓝色的裙子上比划起来。并未回应明明对踌躇。

    “你别动,我马上就好。”她将胸针打开,从锁骨的位置把领口收进去,长长的针刺穿有弹性的面料,针头闪着亮眼的光在胸前约莫5公分的上方扣起来,手下未停,第二个胸针从另一边的锁骨位置扣住了。

    两枚胸针便将明明平淡无奇的圆领改成了方领,墨绿色闪耀在沉静的藏蓝色上,出奇的相得益彰,珍珠的色泽点亮了整身裙子。

    即便是像明明这样疏于打扮的女孩子,也被彤彤这一手巧妙的改造惊艳了。看着旁边镜子里明艳动人,高贵得体的自己,明明讶然于表。

    “太美了太美了,要是有时间再做个头发就更好了。”田荷踮起脚尖凑到彤彤跟前,“要不你出手整一整?”

    “你还嫌她不够出风头啊?没见她今天是去完成任务的吗?”彤彤横了田荷一眼,“把头发梳一梳就好,头发不是太长,披着也不影响全身的比例。你说呢?”她看着明明问。

    “头发不必弄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明明不安地看了看自己脚尖,这样光芒四射的唐明明,让自己有点害怕。

    “那不喷点香水?”田荷脱口而出,真不甘心明明的造型半途而废。

    明明又笑又气:“不要了。”

    忙不迭将田荷一把拉到自己身边,微微颔首谢了彤彤:“真的不好意思,来得匆忙,这会儿该回单位去了,明天中午我们过来还你的胸针。真是太感谢你了。”

    “客气什么?田荷的朋友,随时欢迎你过来玩。有时间我还真想帮你做个整体的造型试试。”彤彤客气地回了话,“你们慢走,我也该收拾一下去我妈那儿吃晚饭了。”

    “好。明天见。”

    明明拉了田荷转身,穿过精致辉煌的厅堂,穿过夕阳沉沉下映着红色晚霞的玻璃门,穿过种着一棵高高无花果树的天井,走到挂着“妆点”的灯箱下,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回过头穿过这重重的门窗,看到彤彤也扭过头看过来。

    “田荷,走吧。”

    两人默然不语地走过这一排楼,明明拉过田荷:“彤彤是谁?”

    “我说过了啊,一个造型师。她这个圈子混了好多年,你瞧她这么多好东西……不过呢,她收费不便宜,当然是针对客人,有不少明星是她的客户呢,有些还问她买产品。”

    “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哎,是不是不来这儿上班,你也是想当造型师?”明明好奇道。

    “哪那么容易哦,要资源没资源,要人脉没人脉的。我还是先安安心心上班吧。”田荷侧着脸向上看明明,有些难见的俏皮。

    穿出弄堂,路灯已经悉数亮起来。这条窄窄的小巷子,蜿蜒出许多喧闹下的静谧。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平时无车泊着的马路两边,三三两两停着几辆车。

    明明提着裙子抬腿走过几节台阶,穿过大堂去坐电梯上楼。

    “今天害你下班晚了,你快回去吧。”明明用手抚了抚胸口的珠串对田荷说。

    “明明姐,跟你说个正事。考虑一下分一间房给我吧?”田荷认真地对着明明说。

    “你爸妈能同意吗?住外面毕竟三餐四季都得自己打点的,总不如在家里舒服。”

    “同意,我都说服他们了。”田荷满不在乎。

    “好,我问问同屋的女孩子的意见。”

    “叮”电梯到了,打开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扭头看到实验室里也还灯火通明。

    米迪的位置上堆着她换下来的裙子,她正侧着脑袋在戴耳环。身上穿一袭墨绿色的丝绒裙,睫毛厚而浓密,远远望去便有很强烈的存在感。正在戴的耳环,是两朵白色花瓣中间缀着嫩黄色蕊的马蹄莲。她摸着正红色的口红涂着带闪粉的金棕色眼影——可以说妩媚浓艳得很了。

    办公室里很静,踩在大理石上的脚步声惊动了戴完耳环正在端详镜中自己的米迪。

    米迪抬起头,看到门口的明明,张大口久久不言。她伸出手指着明明:“好你个唐明明,这就是你的不化妆啊?”

    “是我想给明明姐试试我新买的产品。”田荷从明明身后挤上前,挡住米迪咄咄逼人的视线。

    “哟,我差点忘了你还是个美妆博主了,真小瞧你了。”米迪不屑道。

    “是不是差不多可以走了?要订车吗?”明明打断两人的唇枪舌剑,她懒得去狡辩自己为什么要化妆。

    “我当然是有人来接的咯,走吧走吧。等下啊,拜托你坐后面吧。”米迪酸酸地说。

    “我可以自己交车。”明明浅笑道,去自己的位置取了包夹在臂下。

    米迪并不理她们两个,抓起自己的包仰起头往前走出去,高跟鞋敲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明明摇摇头,低声说:“田荷,快回家吧。”

    “好。明明姐,有什么需要帮的你发消息给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田荷往前去自己的工位,拿起包忧心忡忡地说。

    “好啦,没问题的。”明明轻推田荷的后背,让她快走。

    终究是争个一时之气。和田荷伴着下楼梯时,明明觉得自己蠢极了。

    若不答应去,倒也罢了,甩甩衣袖就回家去;然而恰恰自己答应了,却要在没有地址的情况下自己叫车去地方,这叫什么事?

    还没有走到门口,便看见李慕柳像一尊门神一样杵在门口。见到从大厅里缓缓而来的明明,瞳孔瞬间似放大一般,一眼不错地看着她。

    今天晚上的李慕柳,穿着成套的西装,头发精心做过,香水淡淡袭人——多一分显做作,少一分则不够“出客”。即便对李慕柳没有一点点想法的明明,也乍一眼觉得很出挑。

    还未开口,李慕柳身后的米迪拉了拉他的衣袖:“慕柳,不早了,走吧走吧。”

    李慕柳颇有点失态地盯着明明看,未理会米迪的拉扯。

    田荷忍不住咳嗽一声:“明明姐,明天见。”

    “嗯,路上小心。”明明侧过头挥挥手,又回头看着李慕柳,“不好意思忘了你贵姓,我是唐明明,谢谢你今天的安排。”当然看到米迪小心而紧张的样子,不禁想哑然失笑。今天晚上,自己既不会就着她的性子,也不会故意出风头,只是唐明明而已。

    “可不是我的安排。免贵,我叫李慕柳。”李慕柳收回神思,低头吸了口气让自己不要太失态,“我们走吧,车在外面。”他引着路一路往前走。

    李慕柳很绅士做派地站在后排门口,拉开车门单手挡住车顶,朝明明微微颔首:“唐小姐,请上车。”

    明明定了定神,拎起裙摆走下台阶。胸口的墨绿珍珠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出温柔的沉静的光。她缓步走到车门旁,弯腰坐进了后排。刚坐定,手机响起来,是蓝媚。

    “喂?”明明把声音放低,在密闭的车厢里,连电话那一头的蓝媚的声音都被放大到清晰可闻。

    “明明,我要追到男人是苏州人哎!我要好好跟你去苏州玩玩。”蓝媚的电话听起来没头没脑。

    米迪已经弯腰坐到副驾驶座上,“砰”一声关上车门,往后看了看打电话的明明,刚刚听到电话里有个女声在说去苏州玩。

    “好,等我有时间了商量,拜拜。”明明快点结束电话收线。

    “唐小姐,要去苏州吗?什么时候去?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和你朋友过去。”李慕柳绑好安全带,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唐明明。

    “不必了,还没商量什么时候去。”不免觉得尴尬。

    “慕柳,你好好开车。”米迪不满地娇声打断,“我们在哪一家吃啊?”

    “你坐着就好了。这家店平时不接待外客的,有几道菜做得真不错,应该合唐小姐口味。”李慕柳微微侧过头看着明明,对将要赴宴的地方颇有信心。

    “无功不受禄,我实在想不出哪里和李先生有什么交集,何德何能劳烦你这样招待。”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其实我也是受人所托。”李慕柳转回去认真开车。

    “慕柳,吃完饭你要送我回家。”米迪娇声说。

    “我不一定有时间。”李慕柳不低眉顺眼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翩翩贵公子,他略往上抬的脸,让这句话听起来那么拒人千里。

    上海是座不夜城,但早晚的高峰期尤其拥挤热闹。在暑气消散的时节里,因为堵车让人觉得燥热烦闷。

    车缓缓地往外滩方向开。老城区的马路不那么宽阔,红灯一个接一个,让你即使开着超跑也得学会20码慢慢腾。

    外滩的璀璨映着车水马龙,像橱窗里的奢侈品,你来或不来,它都在这里矜持相望。明明在这个城市快十年了,但是来外滩的次数屈指可数,这里太繁华太老派,有始终不属于外乡人的骄傲。

    “唐小姐,喜欢外滩吗?”车里安静了许久,李慕柳礼貌地展开聊天的姿态。

    “谁能不喜欢呢?”明明莞尔。

    “改天再约你去浦东的滨江坐坐,那里更新派时髦,年轻人都喜欢。”李慕柳客套着。

    “费心了,不必这么麻烦。”这个局结束就罢了,此刻的明明开始后悔自己的贪心。

    “也得喊上我!”米迪尖尖的嗓门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有点刺耳。

    李慕柳不接话,自顾自开着车。

    蜿蜒曲折地从北京东路穿过一条小巷,李慕柳将车停在苏州河边上的一个私人停车位上。从车里摇下窗,便见有一个上海爷叔一路小跑过来:“李先生,我帮你把车泊好。”

    李慕柳将钥匙交给他,转头对明明说:“唐小姐,这家做私房菜的馆子没有地方停车,我们从这里走过去吧。不远,就5分钟。”

    “好。”明明推开车门。

    李慕柳已经绕到明明下车的车门旁,等着她下车便将门轻轻关上。米迪坐了一会儿,满心以为李慕柳会继续发扬绅士风度给自己开门,却见他已经倾身在跟明明讲怎对面的小区多么有来头,丝毫不记得副驾驶座上还有个等他来献殷勤的米迪。

    米迪气咻咻开了车门,将车门关得砰砰响。拿了钥匙的上海爷叔麻溜地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起车子。

    明明内心不免惶惑,这太奇怪了!自己和李慕柳全无交情,就算李慕柳有目的,需要这样麻烦吗?

    李慕柳显是看明明绷得紧紧的脸色,不再多话。手指了指右后方:“走吧。”说完往前跨半步,先于明明半身向前带路。

    米迪跺了跺脚,咬唇快要羞愤落泪。好个李慕柳!但又不忍心就这样转身离去,委屈地跟上去,将裙摆甩得飒飒作响。

    一路往前,绕进了民居。分花拂柳般穿过仲秋的小巷,在吵杂的市中心老城区,这里有许多解放前建的新里洋房,翻新过的外墙与这城市相得益彰地相称。

    新里虽然看着气韵独特,但居住并不舒适。原本整栋楼的结构是为一户人家的使用设计,解放后往往一家人只能分配到其中的一两间,连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都没,需要合用煤卫。邻里之间像大学女生寝室一样,最渴求隐私的部分却是与人分享的空间。

    七拐八弯地终于到了挨着苏州河的最里面的一栋楼。砖红色外墙,窗棂和门框涂成白色,尖尖的屋顶,与其他楼乍一看并无不同。但细细看来,却发现大有乾坤。

    这栋楼是独门独院的,透过雕花围墙可以看到它没有被住户挖空心思地在天井里种上青菜、小葱,也没有在擦边球范围内扯着晾衣绳晒起万国旗,花坛干净整齐,一棵桂树已有年头,墙头爬满欧月,盛开时必然是一道美景,天井里的地面用鹅卵石拼着吉祥的纹样。大门是厚重的铸铁门,门上挂着老式的信箱,门柱上有一个别致的铭牌“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