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手上拿着解剖刀，明明是握笔的瓷白玉手，却偏偏被鲜血染脏。
青年抬眸看向韩雪绫，嘴里说着冰冷无情的话，可那浑身的气质，却仍然是光风霁月，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青年一字一句，“消灭主人格，这具身体就是你的。”
韩雪绫目光却冰冷至极，血气肆虐:“我说过，我会保护她，她永远都是主人格，我不会僭越。”
韩雪绫没再和青年啰嗦，大步就向着门走去，只是在地下室的铁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间。
她飘忽的说了一句话。
“我会保护她，这是我们的约定，也是我诞生的原因。”
铁门缓缓关上，青年却握紧了手里的解剖刀，表面上的光风霁月不在，反而是疯狂到歇斯底里的暴虐。
呵，约定。
这世上唯独人的约定最不可信。
青年黑白分明的眸子黑气翻滚。
当年他也说过会好好待她。
可是结果呢？
青年的手无力垂下，解剖刀掉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他手里的心脏却握得愈发紧。
血液顺着指节滴下，在水泥地上留出一道蜿蜒的红线。
……
程唯从伯特那儿出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左右，她想了一下，就这么回去也挺费时间的，还不如顺路就去京都医院呢。
正好不浪费这头巾，再次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程唯可不想来个突击，事先给杜翩然发了个短信。
然后施施然的让司机带自己去京都医院。
杜翩然收到程唯的短信时，杜谨明和杜夫人正在给她收拾衣服。
杜翩然惊讶的开口:“爸，妈，小唯给我发信息说她马上就到。”
杜夫人也诧异:“不是说的是下午吗？怎么现在就要来了。”
“她说她是顺路。”
杜惊鸿在旁边吊儿郎当的接了一句:“那正好啊，现在去还能吃上中午饭呢。”
杜夫人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她真的无法对那双眼睛视若无睹。
杜谨明沉思:“请人家吃顿饭也好，顺便就当赔个罪吧。”
杜夫人不愿意:“那丫头我看着心里难受，而且上次我也说过对不起了，何必再找个机会赔罪。”
怎么能不难受呢？
那双眼睛，午夜梦回里，不只是杜翩然的噩梦，也是她的噩梦啊。
杜翩然和杜惊鸿在旁边听着也没插话。
杜谨明笑了一下，没在继续和杜夫人说这个话题，
反而把目光转向杜翩然，明明严肃的脸上，眼里却满是笑意:“翩然，你想不想让程小姐去咱们家吃顿饭啊？”
杜翩然看了看眼含期待的杜夫人，和满目笑意的杜谨明，微微偏头，声音坚定:“想。”
杜谨明满意的勾唇。
杜夫人叹了口气，怜惜的看了杜翩然一眼，收拾衣物的动作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难过。
杜惊鸿在一旁似笑非笑。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为何还要自讨没趣，再问一遍呢？
……
杜翩然见到程唯时，和伯特一样，也差点没认出来。
“程唯，你，为什么要弄成这个样子？不热吗？”杜翩然正在收拾花朵，见到程唯时，有些慌乱的回头。
程唯解释:“你也知道我现在混娱乐圈嘛，为了防止被狗仔偷拍到，这也是不得已的法子。”
程唯边说边卸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伪装，见到她的穿着时，诧异道:“翩然，裙子不错，很衬你。”
杜翩然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站在开得繁茂的康乃馨前面，有些局促，面色比之前几天时已经红润了许多，两颊上飞起了几朵红霞。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手指却悄然攥紧了裙摆，平静的外表下，心情却十分雀跃。
杜翩然抿着唇，其实自己一开始不想穿的，可谁知杜惊鸿早上拿了一套裙子，软磨硬泡的让她换。
她不想穿的。
真的不想穿的。
可杜惊鸿说程唯会喜欢。
杜翩然眸光闪烁。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裙。
程唯果然说很好看。
杜翩然动作颇有些别扭。
太久没穿过裙子了，有些怪怪的。
杜翩然的日用品早都在上午的时候被家里人带回去了，程唯来送，也不过是送个人而已。
在车上的时候，杜翩然冷着脸坐的端端正正的不说话，程唯打量着前方杜氏大宅的司机，两人一时间静默无言。
司机也觉得这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他为杜氏开车多年，是从小见小姐长大的，难得见到小姐带回去一个女娃娃，司机难免心里有些激动。
他尝试着打破这静默的气氛，笑得和蔼可亲:“程小姐今天中午在老宅留下来吃顿饭吧，夫人和先生说这是道歉的，上次他们没有分清情况，言语间有些不当，还请多见谅。”
哪里是不当，那架势就是要杀人呀！
“事先可没有和我说要去你们家吃个饭呀。”程唯似笑非笑的扭头看了眼肚翩然。
这个小骗子。
杜翩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直着脑袋，目视前方，不敢看程唯。
闻言，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面的程唯，少女年纪不大，脸庞还稍显稚嫩，似笑非笑的表情，却无端让人心里生出几分惧意。
司机心里这才开始正视程唯，也多生了几分敬意:“程小姐，夫人和先生也是怕您不答应，毕竟上次的事，也确实是我们没有理，他们心里实在是愧疚，这才出了这个下下的法子。”
杜翩然也顺着司机的话头，右手。轻轻的拽了拽程唯的衣服下摆。
程唯感受着身体左侧传来的力度，轻轻的把手覆了上去，图片上的手僵了一下，没有缩回去。
程唯这才微笑着对司机说:“哪里，杜夫人和杜先生也是爱女心切，我很期待，府上的厨艺。”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司机笑的一脸赞叹，女娃娃人长得俊，为人处事也极不错。
杜翩然悄悄地回头偷看程唯。
她既然答应去自己家里吃饭了诶！
还没有生气。
真好。
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程唯察觉到少女暗戳戳的视线，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唇向上勾起。
手上的力度也紧了几分。
车子缓缓开行着。
程唯突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翩然，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韩雪绫是易容的？”
她回去之后苦思冥想，想到上次在帝色看到仓琼时，这才有了一个稍微大胆的想法。
杜翩然:“如果你没看错，那也不排除这个可能，之后这件事说出去太难让人信服，侯队怕是不会轻易相信。”
提起侯明标，程唯冷哼了一声。
谁管他相信不相信，拿事实来说话。
程唯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受他的窝囊气，自己又不是他手下的警察。
程唯并不想在杜翩然刚出院，就说些晦气的事情，只是提了一嘴，就转而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直到杜氏的车子开到杜氏大宅时，程唯才突然有了一丝京都四大世家的概念。
实在是这四大世家太过于隐秘，露出来的势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杜氏大宅坐落在京都的市中心，这片地方便是政客云集的地方，而杜氏大宅，则就在中心的中心。
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杜氏老宅却犹如古时大官的府邸一般。
杜谨明坐在大厅，表情微微有些冷峻，不时的扭头看向门外，眼神有着几分担心，迫切。
他的右方坐着一个老人，头发花白却精神焕发。
他两个手拄着一个檀木拐杖，放在正前方，两腿跨开。
“都坐上市长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杜谨明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爸，程家那小丫头会来吗？”
上次自己和夫人对她态度那么恶劣，杜谨明也不知她的性子，会不会记仇。
这次贸然请她来吃饭，事先也没有打过招呼。
还是司机和她说的。
任谁都会觉得，这态度有些怠慢。
可是，杜谨明只是想先斩后奏啊，把人带来了，怎么不都好说了吗？
杜老爷子冷哼一声，拐杖砸着地，砸的砰砰响:“这怨谁？这怨谁？你个小兔崽子，翩然那么多年，好不容易交到一个同龄的朋友。
你倒好，和余欢你们两个上来就把人家又骂又赶，别说那个小丫头生气了，就是我，这个半拉老头子，我也能气的心肌梗塞。
你还是当年的十七八的毛头小子吗？当了那么多年的市长，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连这点情况都看不出来吗？你白瞎了这个身份，真是丢我老杜家的脸！”
老爷子精神抖擞，说话气如洪钟，嗓门儿大的，隔着几层墙，在厨房里，正在做饭的杜夫人都听到了。
杜谨明神色有着几分惭愧。
“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杜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气冲冲地又把眼睛闭上，没再理杜谨明。
程唯扶着杜翩然进去，屋内刷刷就头来了两道视线。
程唯步子一僵。
我只是来吃个饭而已呀，这搞得跟进刑堂一样。
杜谨明眉眼间可见欣喜，明明是个长辈，此时却下来迎接程唯:“我也算是你的长辈，在此也大言不惭的叫你一声侄女了。”
程唯忽略沙发上的探究视线，巧笑嫣兮:“当然，叔叔叫我一声侄女也是应该的。”
沙发上那道视线更加灼热。
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老人哈哈大笑:“好！好！是个好娃娃，翩然眼光真不错，能交到你这么个朋友，我这个老头子就是现在躺棺材里，我也放心了。”
翩然早都已经冲着老人走过去，黑色的长裙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老人看着杜翩然缓缓走来，眼里竟然有着水光闪烁。
十年了，从那一次起，翩然再没穿过裙子。
杜老爷子又一次把视线投向程唯。
像啊。真像啊。
这双眼睛真是一模一样。
杜老爷子越打量，心里有个荒谬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
这女娃娃的五官，虽然还小，没有彻底的长开，可是这眉眼，这五官，实在是和那人太像了。
杜翩然已经到了杜老爷子旁边，清清浅浅的叫了声爷爷。
杜老爷子含笑应声，乖孙乖孙的叫了好几声，“翩然，我书房里有个翡翠镯子，你去拿来，我给小女娃娃儿，做个见面礼。”
杜翩然犹豫了一秒，有些不愿意去。
拿东西的事，让张嫂去不就行了吗？
为什么偏偏要自己亲自去。
杜老爷子笑着嗔骂了两句:“瞧瞧，多大的孩子了，怎么那么不听话，看让不让人家女娃娃看了笑话。”
杜翩然这才一步三回头，不甘不愿的上楼去找镯子。
直到杜翩然彻底没了影，杜老爷子突然向程唯询问:“女娃娃今年多大了呀？”
程唯心里像山路18弯一样，拐了多少个圈，她微不可见的撇了眼杜翩然离开的方向，但还是如实回答:“十八了。”
“我听说你是十年前回的国，之前在国外，生活的怎么样呀，在国外，应该没有在家里呆的舒服吧？”
杜老爷子虽然已经年老，可那双眼睛却并不浑浊，隐隐间还有着当年在官场叱咤风云的威风，这时候虽然脸上笑着，但那双眼睛是猛虎一样，直直的盯程唯，程唯下意识的绷紧了全身。
只是，十年前？
程唯突然有一瞬的迷茫。
但是身处这般精神绷紧的状态下，一会儿便回了神。
十年前她回国。
她是在医院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赵静柔和程茂安。
他们说他们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说自己叫程唯。
可是程唯。
却丝毫没有八岁之前的记忆。
程唯问程父程母，他们只说自己是因为出了车祸，脑袋受到了伤害，临时忘了之前的事而已。
而当时，她脑袋上确实缠着绷带。
她并没有怀疑。
往后的日子里，两人对自己也极好。
真的像亲生父母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
把所有美好的一切都给她。
比她自己还担心自己的身体。
她便再也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那些记忆，在这么幸福的冲击下，也没有了多少必须要知道的意义。
那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刻意想过那些记忆。
现在想想，似乎是真的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