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逐鬼 > 第十四章 逃生
    山顶倾塌的房屋

    雷鸣电闪,穿空而至。

    巨大雨幕击打在头顶几近腐朽木板的声音,几乎快让夏彦崩溃了,饶是如此,在他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上苍充满怜悯和慈悲的大手借着风雨拂过脸颊之际,他还是心怀感激,毕竟,当壁炉倾轧下来的劲风劈头盖脸、呼啸而来的时候,他的脸都绿了。

    活着的感觉很好,即使满身污秽,即使苟延残喘。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有些特殊:原本应该相当平整的地基,以一种奇诡的方式向他所处的位置凹陷下去,不仅如此,他的脚下全是沙子,他甚至还用双手在坠紧的沙子里,刨到一个类似骨灰坛子的东西!

    倒塌的壁炉减缓了雨水下渗的速度,地板底下除了空气不怎么好闻之外,身体所受到的压迫却比先前好了很多,由于光线比较晦暗,他只从小坛子顶部看到一张被濡湿的、类似封条模样的东西,上面胡乱画着几个褪色的红字,夏彦将它凑到鼻息处,倒也没闻到任何异味,他左思右想,既然房主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必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将小坛子裹进衣衫里,就在他准备寻找机会脱身的时候,地板右侧蓦地发出几声脆响!

    一只爬满白色蛆虫的手突然扎进腐坏的木板,离夏彦右肩的位置只有不到一米!

    “要是做人能有您这份坚持劲儿,何愁大事不成!”夏彦哭笑不得,随即意识到,既然老女人的手能从那个方向探进来,或许再让她捣鼓两下,说不定能借着捅开的豁口溜出去!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冒险,但他实在不想被困在木板底部,这种活埋的滋味,人这辈子只需体验一下就够了。

    打定主意的夏彦为了保持体力,干脆平躺在沙坑里,冷眼观看老女人歇斯底里的用双手帮他打通逃生之路,而且,他还要在通道被打开之前,想出一个与老女人周旋的法子,毕竟这个地方太过逼仄狭窄,即使老女人行动迟缓,只要自己躲避不慎,迟早会被她抓住。

    他虽然这么想,但头顶如鼓点般猛烈敲击的雨声过于规律,就像是古寺里一成不变的木鱼声,稍微舒适的环境和疲倦感无时不刻不在诱惑着夏彦,他那双充血的眼睛起初还死命绷着,到最后,连同老女人缓慢的动作也变作昏暝的残影,倦意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也终于将他拉入睡意朦胧的深渊。

    睡梦中,他隐约听到一阵急促地敲击门板的声音,他本来是不想睁开眼的,或许也确实没有睁开眼,但那副场景就像老旧默片般在自己的脑海内自动播放起来。

    他看到极为熟悉的房间,清冷寂寞的月光百叶窗间隙洒落进来,推拉式门板随着敲击声轻微震动,微尘在沉寂的空间里起起伏伏,是了,那张低矮长桌属于美惠由纪木楼的客厅,很快,一个怯生生却又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的小女孩下了木楼,不假思索的推开了门板。

    门外站着一个瘦削的女人,但是,也只能从她的衣着看出她还算一个女人,她的脸似乎笼罩在月夜无法穿透的阴暗里,屋内升腾的微尘似乎也开始围着她起起伏伏,她的衣襟破烂,却偏偏像是经常浣洗,她就那么杵在门外,向着门内呆立的小女孩伸出了有些干瘪蜡黄的手。

    在月光的映耀之下,这个女人果然没有影子!

    这是美惠由纪先前突然记起的回忆,夏彦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在短暂的小憩之中,进入了别人的回忆,可是,自己怎么会在意这个回忆呢,难道只是因为里面有关于烟夕罗的故事?

    不对!身处幻梦之间的夏彦登时反应过来,那是美惠由纪6岁时的经历,如果那时候她遭遇过烟夕罗的侵害,又是如何从她手中逃脱的?而且,为何现在的堪助又会变成烟夕罗?这其中一定发生了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且,在没有到达伐木场之前,堪助化作烟雾抓走由纪的时候,说过‘你终于想起来了’之类的话,难道说,那段记忆,堪助也曾共同经历过,甚至……

    甚至极有可能是堪助从烟夕罗手中救了由纪,但是以何种方式,他不得而知。

    夏彦的梦境也随着回忆的中断戛然而止。

    咚咚!

    夏彦突然从跌碎的梦境中惊醒,感觉心跳变得异常低沉,就像缓慢锤击的太鼓,随之而来的还有脖子处泛起的阵阵寒意!他猛地惊醒,眼前的事物在缓慢移动,身下也早已不是细沙!

    他下意识的挥动双手,像溺水者般上下翻动,可他的皮肤只是触碰到潮湿腐烂的木板,并没有抓住任何救命稻草,随之而来的是一口无法提上来的气,这突然其来的窒息感令他眼前一黑,脑子里一片混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濒死前的黑暗,好在勒住他脖子的东西稍微一松,混杂着腥腐味道的空气肆意涌入口鼻之中。

    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夏彦,第一反应就是抓住缠绕在脖颈处的东西,那种让人眼前一黑的窒息感他再也不想尝试,当他把手抓向脖颈之时,赫然摸到了一根粘稠滑腻的东西,而且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蠕动,或许正因为他这一抓,硬生生的捏碎了几只蠕动着的东西,浓稠汁液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淌,令人作呕的腥膻味扑鼻而来。

    他想到了老女人肚腹里伸缩的肠子!

    或许老女人感应到猎物已经从睡梦中醒来,更多的肠子随着意念像藤蔓一般生长,朝夏彦全身蔓延开来,一圈又一圈,很快便将他裹成了木乃伊,虽然感到恶心,但夏彦此刻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女人缓缓将他拖出地底。

    当天光再度出现在夏彦瞳孔里的时候,他的全身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不过,老女人看样子并不着急弄死夏彦,在确定他无法脱逃之后,驱赶着全身的蠕虫,使之爬向夏彦露出来的头部。

    “不会吧!”夏彦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知道老女人想干什么,在猎鬼人的世界里,杀人诛心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什么断头拆骨,敲颅食髓,而是以他的身子作为病毒蠕虫的温床!

    密密麻麻的蠕虫迅速集结,沿着既定轨道缓慢地朝夏彦露出的头部爬过来,而夏彦,本来已经不想挣扎了,但是,想让他变成寄生虫的温床,实在玷污了名声,而且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肤破开口子,然后从毛细血管里钻出扭曲着身子的幼虫的感觉,实在让他难以接受,所以,他拼命摇动着头部,试图让全身的血液再度沸腾起来。

    “靠,我说你个又丑又老的女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整这出恶心玩意儿,就不怕小爷我变成厉鬼玩儿死你!”

    夏彦不清楚这个老女人能不能听明白,但他就是想逞一下口舌之利,按他的话说,死也要死个痛快才不枉此生,不过,他体内的房客,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去见阎王?

    正当夏彦感觉体内开始火烧火燎的疼痛起来,缠绕其身上的滑腻肠子也像是感知到了他体内的异样,瞬间开始收紧!

    咔咔

    夏彦蓦地一怔,本来以为是自己身上某处的骨头被勒断了,等了一阵,并无撕心裂肺的痛感传来,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是被自己拾起来揣到裤兜里的小坛子被挤碎了,不过,说来也奇怪,随着这个坛子的碎裂,束缚全身的肠子也渐渐失去力道,明暗交接的电光下,老女人的身体竟开始慢慢变透明,不消片刻,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雨幕之中。

    虽然眼前的状况让夏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结局皆大欢喜,他双手摊开,全省呈大字型瘫软在原地,漫天飘洒的雨点混合着奔涌的雷光,恍若漫天星河流转,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稍稍恢复体力之后,夏彦迅速起身,毕竟堪助随时有可能回来,到时候想要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起身之时,他发现被挤破的坛子里装着用几根发丝系着一个红色布袋,布袋之上写着一串小字,不过夏彦并不认识,虽说袋子透着几分邪气,但夏彦觉得还是收起来让由纪看看比较好。

    拾起袋子之后,夏彦便踉踉跄跄的沿着原路返回伐木场。

    ……

    伐木场

    雨势稍微转小了几分之后,大风摇撼树木的沙沙声再度清晰起来。美惠由纪起初被那一双突然出现的脚给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听到雨水滴坠在某物上发出清脆悦耳又极为熟悉的铃音,她这才大着胆子朝那双脚上看去,结果便看到了那串熟悉的宫铃。

    来人正是白羽玲子。

    现在,她和玲子躲在低矮的房舍里避雨,嘈嘈切切的雨声,仿佛撩动着尘封已久的琴弦,她已经记不得上次和玲子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雨是在什么时候了,即使在同一个神社工作,她们也会尽量减少碰面的机会,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有意回避,或许她们不想过分接触的原因,正是是因为她们中间,少了那道活力四射的光——堪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