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逐鬼 > 第四章 出殡
    从痴呆状态回过神来的夏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着她尴尬一笑。

    韩若芸问长问短了好一会儿,确定夏彦无碍后,这才放下心来,紧接着把刚才她从他眼睛里看到的画面,又复述了一遍。

    “按照目前的速度,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应该是明天清早5-6点的样子,这样吧,我们早些吃饭,养足精神,怎么样?”夏彦把目光转向墙头上的时钟,默默计算着时间。

    “嗯。”韩若芸微微颔首。

    由于船身剧烈摇晃,夏彦并没有吃下去多少东西,便先回到房间里,随即摔开浴室门,把胃里搅成一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尽数呕吐了出来。

    风雷怒吼,潮头涌动,湿咸的海水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夏彦拖着疲惫的身子,侧躺在床上,今晚,注定是个难受已极的不眠之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半时分,剧烈摇荡的船身和轰击在海平面上的惊雷,仿佛让夏彦产生了某种幻觉,正值难受以及的时候,绞痛的胃部适时被灌入了温暖的姜汤,他模模糊糊的睁开眼,只能依稀看到一张温热的手帕,朝自己扑了过来,热气,让他感到莫名的舒服,渐渐又沉入了无名梦乡。

    次日清晨

    一路颠簸在无尽海洋里的渡轮,终于在临近破晓时分靠了岸。

    被夜里摇晃的船身折腾得够呛的夏彦,顶着两只熊猫眼,无精打采的拉着行李下了悬梯,说来有点邪乎,貌似下船的也就他们两人,殷勤的工作人员一看两人下了船,便像是躲着瘟神似的,迅速收紧了悬梯,渡轮更是加足了马力向着薄雾笼罩的洋面驶去。

    浓稠的雾气在这个颓败的港口停驻着,仿佛已有千万载光阴。晨色昏暝,能见度仅仅维持在5米左右,与其说这里是个港口,倒不如说是处荒地,丛蒿在晨风中微微摇荡,警黄色标牌孤单的矗立在唯一一处水泥石台上,只有它,仿佛提醒着过往的船只,这里可以停靠。

    泥泞湿滑的路面上,到处是深浅不一的坑洼。好在夏彦睡得不好,半夜里用笔记本电脑查阅了当地的交通与住宿,连夜准备好了涉水用的短靴,以及运动型衣装,两人这才有恃无恐的行进在稠密的浓雾中。

    “学长,你以前也是两个人出去执行任务吗?”两人默默无语的行进了好一会儿,短靴踏进坑洼里溅起的泥水,发出某种怪异的声响,这让韩若芸有些紧张,这才想要找些话题来打破沉闷的空气。

    夏彦点了点头,仿佛感受到身后少女的紧张心绪,只得强打起困倦的精神,接着说道:“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个菜鸟,不过我运气好,前几个任务,确实有老手带我,但是,这依然改变不了我是个菜鸟的本质,所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叫我学长为妙,万一遇到突发事件,你只管逃便是,不用管我。”

    这些话一直是夏彦想要说出来的,自己有多少斤两,冷暖自知,万一因为学长二字,而辜负了少女的信赖,甚至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后果,他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他在即将进入事发地点之前,选择了摊牌。

    “早入学一天也是学长嘛,而且学长你看起来,应该是那种靠得住的人。”韩若芸前半句话还说得比较清晰,后半句的声音却越变越小,白皙的脸颊莫名的飘起两抹绯红,她再一次默默将‘率真’的标签,贴在了夏彦身上。

    起初夏彦以为这个少女属于那种话少而且有点结巴的类型,但与之短暂相处后才发现,她只是比较害羞,只要熟络起来,还是可以聊的开的,不过,他准备再提醒了她一次,“虽然这话我是爱听,但我要再次提醒你,我也是个菜鸟,一旦真的遇到危险,你只管跑,记住了吗?”

    “嗯,记下了。”

    不知是因为话说多了,还是体能消耗过大,夏彦渐渐感觉韩若芸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索性停下脚步,准备原地休息片刻。

    寂静无声的小径像是隔开了现代化重工业的气息,乡土味扑面而来,两侧无规则的田地里插满了出穗的稻谷,氤氲其间的热气像是它们沉重的呼吸。

    夏彦从左侧的岔道旁掰下两根结实的树枝,简单处理之后,便成了趁手的拐杖,递了一根给韩若芸。前方隐没在浓雾里的,像是个交汇处,蜿蜒的小径从他们脚下延伸出去,逐渐合围成一条颇为宽大的路。

    正直两人短暂休憩的时间里,右侧忽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而且在甚是热闹的声音中,似乎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哼唱!

    “这么早,会是些什么人呢?”夏彦咕哝了一句,他让韩若芸呆在原地,自己孤身前往声音的来源地,一探究竟。

    他没往前走几步,便从浓稠的雾气里看到了一群人缓慢穿行于雾霭之中,由于能见度实在太低,他只能隐约看到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竟有点像是白色的丧服!

    夏彦知道,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是崇尚古老的民俗,更何况他从电脑上的资料了解过,这里是彝族百姓聚集地,有些特别的风俗习惯当然合情合理,他不准备冒冒失失的跟过去,毕竟一大早出现这种事,总会让人瘆得慌。

    正当他准备撤回去的时候,昨天下午被灼烧过的眼睛,再次腾起火烧火燎的疼痛,他紧咬着牙闭上眼睛,不能视物的眼瞳里,竟然跳出了一幅幅奇怪的镜像。

    逐帧递进的黑白画面不停的闪烁,老旧电影穿插闪现:那是晨雾横斜的地方,一群身穿白色丧服的人敲锣打鼓,簇拥着最前方咿咿呀呀、又哼又跳的异装人士,黑色布料的衣物上镶着金色绿色红色的边,高耸的中髻斜戴在头上,画着五颜六色图腾的脸,看上去相当狰狞,他边跳边唱,还不时朝着天地挥洒着五谷。

    而这个人的身后,跟着两名壮汉,他们一前一后地抬着用竹子捆缚着的东西,面色凝重,每往前行进十来步,他们便要停下,敲锣打鼓的人这时候便会一拥而上,围在被竹子捆缚的东西周围,顺时针跳着奇怪的舞蹈。

    这不正是刚才出现在右侧小径上的那群人吗?夏彦从灼烧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可敲锣打鼓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身穿白色丧服的人群也早已不见踪影。

    诡异的出殡仪式(也叫阴祭)让夏彦极不舒服,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发红的眼皮像是被辣椒水浸泡过般又疼又热,对了,自己的眼睛就是在那张纸被烧毁之时才出现这种症状,难不成,刚才诡异的出殡仪式跟死者有关?或者说,这场出殡仪式正是为那个死者准备的?

    按着时间估算的话,这个可能性倒是很大,不过眼下得先解决住宿的问题,这条线索可以先放着。过了好一会儿,难以忍受的灼痛感终于如抽丝剥茧般褪去。

    夏彦估摸着自己还得找个时间到眼科去检查检查,虽说那渐次出现的画面跟眼睛的关系不大,但可恶的灼烧感很要命啊,他可不想在出现突发事故的时候,眼睛再出现什么毛病,到时候如果得把命赔上,那就尴尬了。

    他转身回到韩若芸身旁,这个少女正拨弄着一株垂死挣扎的稻谷,被蝗虫啃噬殆尽的细长稻叶已经枯黄得不成样子。

    “走吧。”夏彦一左一右的提起两个行李箱,并没有向她说明刚刚探察到的情况,韩若芸见他一副不想说话的表情,便也没多问,只是默默的跟在他

    身后,继续往前行进。

    雾气随着向上延伸的小径,逐渐变得稀薄。

    不多时,三条小径的交汇处,出现了一座类似城楼的古朴建筑,由上过朱漆的木材搭建而成,最上方挂着一块与木楼格格不入的斑驳横牌,上面写着颇为繁复的几个大字,但两人并不认识,夏彦估计这里曾经是用来抵御外敌入侵的哨楼,如今国泰民安,这些建筑也就失去了意义,不过,这里的人似乎还对它保有着几分敬畏,至少这朱漆是新刷上去的。

    哨楼的左右两侧,依稀可见曾经搭建起来的栅栏规模,这些高大岩石和粗壮树干混搭拼接成牢固的壁垒,已经被推开了好一部分,间隙里长出了一人多高的植株,说不上名字的草参差错落,宛若世外桃源。

    两人穿过了敞开的大门,脚下的大道蜿蜒向上,龟裂的地面挤出了葱茏碧草,两侧建造在山石之上的木屋长满了幽绿的苔藓,门廊旁的横杆上挂着成串的辣椒和大蒜。

    但这些木屋的门,竟然是开着的。

    很快,夏彦便知道了答案,因为前方圆形的类似集会的地方,已经升起了火堆,人影憧憧,锣鼓喧天。燥热的空气乘着稀薄雾气附着在人的皮肤上,轻而易举的将毛孔堵塞住,一阵阵憋闷心绪如电般窜入脑海。

    火光映照下,人群围成一个大圈,虔诚的站直了身子,跳跃的影子随风摇摆,锣鼓声里传达着无可名状的哀伤。

    夏彦猜测眼前的场景,多半是不久前看到的那场葬礼的后续仪式,本想凑过去看个清楚,却猛然听见右边的木屋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紧接着,他看见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艰难的扶着门,晦暗的眼神几如恶鬼般,幽怨的瞪了两人一眼,而后神色委顿的倒在了沟沿里,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