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诸僧刚要行礼,不妨听见寺中传来三声急促的响钟。
“是戒律院!”一僧疑惑。
普沅纹丝不动。
闻男人说,“景王仍在来寺途中,尚未抵达,何来殿下?”
普沅一愣。
一时间竟也摸不准他的意思。
又闻钟声时,男人道,“如此急促,想来是有要事,大师且先去忙罢。”
普沅耸拉着老脸,“老衲一看守阶梯的,寺中僧人千百,无需老衲前去。”
话音刚落,自上阶朦胧中快速飞来一道白影。
“普沅师祖!永印醒了!”
………
厢房中,楚尧关了门,巫紫随即在房中施下了屏声阵。整寺都是内功修习者,难防没有耳力极佳之人。
“永印醒了是什么意思?”楚尧问,“你们在雪山时几曾见过他?”
巫紫面上露出一抹喜色,“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他在雪崩前中了小和尚的销声匿迹掌,我又补了数刀,还踢晕了他,会否是晕迷至今才醒?”
楚尧沉思,“所以说,永印可能尚未定罪,或许此次问罪典首当其冲未必是问罪小和尚的。”
“这问罪典到底是怎么问法?为何我见你们如此凝重?”她问。
“犯大戒的僧人实属万古寺律戒中罪大恶极之人,当为严惩。”
“这个我听无聊说过,废去修为,终生囚禁。”
楚尧摇头,敛眼道,“并非如此简单。惩戒为三,一则废去一生修为,沦为痴傻。二则囚禁寺中,终生不见天日。三则身败名裂,数罪远扬。”
巫紫脸色忽地难看起来,“那岂不是遗臭万年?绝对不行!小和尚不能受此等屈辱!”
男人沉默下来,在屋中踱步片刻,缓道,“有一法……入夜可行。”
………
入夜后,尤二在厢房门外端着一盆热水,尤三敲门,尤大守门。
门开了,巫紫笑着道,“洗脚水吗?我们刚好困了。”
尤二进屋,片刻之后才走了出来,站在门边活动着可能发酸的双脚。
直到耳边吹来一股热气,她才对尤大尤三抱怨道,“走了万层台阶,脚底都出了水泡。姑娘也累坏了……哎呀,洗脚水!”
尤二返回屋里,扬声道,“姑娘,我把油灯吹了?”
被窝里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屋子里暗了下来,尤二借着窗户照射进来的月光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尤三带上房门。
尤大走至院中石桌旁坐下,看着夜色,似平常一样,毫无情绪的的说,“我守上夜,下夜换你们。”
………
不多时,院门处值守的僧人给院门落了钥,然后来到了戒律院。
“五位施主睡下四人,厢院落钥。”僧人如实禀告。
普沅闭眼,捻着手中佛珠,“三仆虽无内功,但也不可监视过近。”
戒律院的大主持狐疑问,“普沅师叔确定那是景王?”
“乔了装,易了容。”
语气肯定,众院主持纷纷细论起来。
“普渡师祖何以不将寺中劫难道与我等?难道就要因为惧怕,违背鼻祖训下的寺规?”一年过半百的僧人道,“我执行院第一个不同意!”
决策院主持不发表意见,但是把目光投向了监督院主持。
监督院的主持刚要开口,闻普沅叹息,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一生纵修武学,得道佛法比不得普渡师弟,他虽圆寂,但此前已道破先机。此劫……恐要成真!”
众主持连道“阿弥陀佛”。
普沅却是摇摇头,缓步朝殿外走去,却在殿门处停了一下,偏着头看殿门左侧小片空地,一张老脸露出疑惑。
“师祖?”跟在他身后,随行伺候的僧人小声询问。
普沅回神,对着身后众主持冷哼一声,迈出门槛。
徒留几句话回荡在殿内。
“我虽不问寺中之事,但你们若是毁了万古,我就把你们全都丢到三隐阵中,一辈子别想出来!”
………
大殿内沉寂了一会儿。
达摩院主持再也忍不住怒而发声,“师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清风子犯了色戒不该严惩吗?这将寺规至于何地?”
菩提院主持嗤笑一声,“你主张严惩,不就是希望他沦为痴傻,好让你接承他所有秘技!”
“哦?难道你没有这种想法?”
“我菩提院弟子练武乃是强身健体,有那想法作甚!”
“那你觉得该如何定罪清风子呢?”
“他在民间颇得人心,但此事一出,必定折损不少我寺威望。故而我菩提院主张他带罪修行,修渡自身。”
众所周知,带罪修行的僧人是代表被佛法原谅的僧人,但修渡期间必须独自一人,且不配拥有并阅览任何经文。
达摩院主持讥笑,“说来说去你不就是为了普渡师祖留给他的得道习经吗?带罪修行?比严惩他更为恶劣!”
菩提院主持羞恼,“你简直胡说八道!”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罢!我看你比那点受不了戒疤的清风子更为虚伪!”
“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
………
“休要喧哗!”戒律院大主持沉声一喝,众僧纷纷垂目。
“阿弥陀佛……”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殿门左侧的那小片空地上,施了隐身咒的巫紫和楚尧二人相视一笑。
忽闻戒律院大主持道,“清风子犯戒一事尚未定罪,暂且不论。待问罪典上,永印认罪,若有供词,再论一二。”
“那证人的供词呢?”执行院主持急急追问。
监督院主持终于开口,“那几位施主的供词尚且不能证明清风子之罪。”
执行院主持冷笑,“那寺外千百证人呢?”
决策院主持插嘴,“去年清风子曾上报永印私自进入禁阁偷习秘技gong fǎ,年后回之,又报永印犯下杀戒,嗔戒,言戒……数戒合并,才是不可饶恕之大罪!且,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决策院向来秉公执戒,我不定夺,他院……也没那个资格妄自执行惩戒!”
“你!”执行院主持老脸通红。
两院僧人忍不住细声争辩,交头接耳。
隐身的巫紫和楚尧看得那是津津有味。
这不就是现代的fǎ yuàn,古代的公堂吗?
这万古寺难怪屹立了几百年不倒,光是这七大院八大持的,就甩别的寺庙几百条街了。
“肃静!”
戒律院大主持再发话,大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说道,“我万古寺律规第一条便是‘不可喧哗’。诸院主持请自律各院僧人,莫要在问罪典上贻笑大方。”
众僧皆道“阿弥陀佛”。
而戒律院大主持已看向监督院。
再道,“严加看管那几位证人施主。决策院留下,他院各自离开。”
监督院主持是最后离开的,离开前曾与戒律院大主持小声几句,走时又在殿门处停顿了一下,疑惑地偏了头看向左侧。
然后对着侍门的僧人,指着头顶斜上方,高高的天窗,道,“虽至春日,可仍旧夜凉。就连这春夜月光也照的这一方天地凉飕飕的。”
僧人,“……”
在那一方天地中隐身的巫紫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身边的楚尧看她已然忍笑着出了泪的眼角,无奈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