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将死者的自述 > 第二十章
    英语老师叫Edith,留着深棕色的长发,发梢打了一些小波浪,服服帖帖地靠在熨过的衬衫领口上。

    对英语老师谈不上喜欢,但是绝对称不上“恨”,Edith作为一个老师,足够认真负责,却时常带着一份少女似的天真与感性。

    “大家也可以去试一试这种咖啡,在咖啡馆里,一边享受一杯美味的热咖啡,一边看一些英文原版的书籍或者报纸,也是很有情调的一件事。”

    “等我退休了啊,学校出再大的价钱我也不接受返聘了,用我的养老金和存下来的工资,先去欧洲转转,再去澳大利亚……学了这么多年英语了,也没正儿八经在英语环境里生活过。最好把整个地球转一遍,等什么时候精力差了,就养只小猫小狗什么的,每天吃完了饭,晒晒太阳,带着宠物散散步,没准啊,你们放学下班的时候,还能看见我和其他的老头老太一样,在广场上跳跳舞。”

    当时,说这话时,她也笑了,学校的地段很好,周围有几个颇有规模的广场和花园,几乎每天傍晚都会有人在这里跳广场舞,过于嘈杂的乐声使得学生不能安心晚自习。平日里她一直是对此抱怨最勤快的老师之一了,可畅想起退休生活时,也是对于这些“噪音制造者”多了几分理解。

    有人说东方女人老得很慢,这句话在Edith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岁月对她似乎格外的优容。

    她也实在是个善于打扮自己的女人,染成深棕色的卷发不会显得过时,也不会有“装嫩”之嫌,茶色的方框眼镜让人不会过多的关注她眼角的细纹,深色的口红在她用来丝毫不觉得妖艳,反而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的风韵。

    现在的化妆用品愈发变得五花八门,女人们的化妆技术也相应的在不断提升,衰老似乎被这一只只眉笔和一盒盒粉底有效的延缓了,女人们实在是一种可爱的生物,即使到了大可以倚老卖老的年纪,她们还是更愿意让自己看起来年轻一些。

    “猜猜我今年几岁啦?”这是Edith常常这样问别人,来人礼貌地打量她一番,三十岁?四十岁?年纪不可能再大了吧?

    Edith往往会笑得很开心,也只有在这时,来人才能从她脸上舒展的皱纹中窥见一鳞半爪的秘密。

    “哪有你说的那么年轻,我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太婆了,明年就要退休了。”她掩着嘴唇偷笑的样子倒是和时代剧中上世纪的优雅淑女一般风致。

    可是,再年轻的面容,也掩饰不了她已经逐渐变老的事实。

    她开始化越来越浓的妆,茶杯里的水也从透明的温开水颜色逐渐变深,时不时的杯中还会漂浮着几根形状古怪的中药,她不再坚持在冬天的课上打开门窗让我们“calm down”,自己也开始穿笨重的棉袄,贴暖宝宝。

    她依旧一丝不苟的上着课,布置大量的背诵和默写,依旧会让人去办公室里面批重默留到很晚,偶尔听见了有学生背地里叫她“老妖婆”也不动气,也不罚他们,只是在学习课业上分毫不让。

    现代的化妆品愈发变得五花八门,如此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一度让我们以为,老师不再会变老,他们永远那样严肃,认真,精力充沛。

    可是……

    这是我看见的第三个“001”。

    在她低头向前排的女生询问什么的一瞬间,原本她头上的“002”三个数字跳成了“001”。

    Edith的脸上打了粉底,我看不出她的脸色如何,也不知是扑了腮红还是天气炎热,她的两腮甚至透着薄薄的一层粉色。

    她快死了。

    还有一年的时间。

    或者说,365天,或者说8670个小时,525600分钟,又或者说,315360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