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山河屠 > 第27章 白羽绿竹
    言罢,主簿身后两个身着灰衣的书童,十四五岁模样,精神抖擞地捧着一个巨大的青花锦盒走了出来,锦盒长一丈二宽半尺。又有两个灰衣小生,身着劲装捧着剑匣一并走了出来。

    “这是当世名家欧阳亭的字画,一则千金难买,二则上书'侠义为怀’四字,便当作我儿钟宝的拜师礼了,还请师傅笑纳。”钟鸣得意地说道,因为这欧阳亭的字画却是难得的真迹奇宝。

    钟宝接过字画,双膝跪倒在地,高高捧起,虔诚地对着赵克明说道:“还请师傅笑纳。”

    “哈哈,笑纳笑纳,好徒儿!”赵克明安排弟子接过了字画,一把扶起了钟宝。

    两个灰衣小生将剑匣打开,一柄苍衣白羽剑,剑鞘通体秋黄色,浮刻一条苍龙在其上,剑鞘口隐隐露出一丝银白之光,分明是那白羽剑光。

    “这柄苍衣白羽剑,以后便是钟宝的佩剑了!”赵克明朗声宣布道。虽是钟鸣家中自备之物,却好似赵克明赐予宝剑一般的庄严盛大。

    沈爵又岂甘示弱,对着身旁的大管家喊道:“还不抬上来!”大管家连声唯诺“是是是。”

    只见四个大汉抬着一尊巨大的虎纹黄花梨木雕,木雕栩栩如生,千刀万斧刻出一座小小亭台,四周阶梯扶手每一个部位都刻得分明,中间站着一个木刻小人儿,高一尺二寸,小手高高擎起一柄翠绿如意,竟是一柄难得的和田玉如意!

    身后又紧跟着四个红衣少女,齐齐抬着一个剑匣,四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盈盈笑着走向沈瑶,立在沈瑶旁边就笑谈起来,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婢女,见惯世面并不怯场。

    “这极为难寻的虎纹黄花梨取自海南千山,树龄一百三十年,又求得木刻大师徐风六个月的光阴,始得这千金难求的‘少年如意’雕座,今日就是小女沈瑶的拜师之礼咯!”沈爵娓娓道来却又故意说得十分随意。

    “这‘少年如意’千金万金我且不管,就冲着这一番少年得志的寓意我也收下了,为我门下成百上千的少年弟子收下这一番美好之意。”赵克明腆着脸笑道,心中却是为找这一番说辞挖空了心思,总算找到一个以少年之名而堂皇收下的理由。

    “沈瑶的佩剑何在?身为一个剑客,这剑匣之中的宝剑更让人好奇。”赵克这两句话确实是心中所想,这剑匣乃是难得的水纹金丝楠,匣中的宝剑又该如何稀有?

    众人都纷纷望向了四个少女手中所捧之物,究竟是怎样一把珍稀的宝剑?沈爵却又故意吊足了胃口,缓缓地说道:“其实这并不是一柄剑。”

    “啊!”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哄闹了起来。

    这玩笑开大了,如此场合,谁敢坏了铁剑门收徒授剑的规矩,就算沈爵恐怕也很难下这台阶了吧!

    赵克明并未开口,丝毫不急,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又先知的笑容。

    沈爵看了看赵克明,有些失望又略带玩味地笑着继续说道:“红薇,打开剑匣。”

    剑匣甫开,一柄通体翠绿的竹节安静地躺在匣中,金黄色的锦缎铺垫,也被这翠绿完全淹没。

    这的确不是一柄剑!

    就是一根笔直翠绿的竹节,拇指粗细通体莹翠,长三尺一寸,无柄无刃,轻轻削出了一点尖头,尖头长一寸,正好十个竹节,一个竹节三寸。

    然这确确实实是一柄剑,名唤绿竹。

    绿竹剑,非金非银,唯有造化生成的竹石削磨而出,竹石惟有昆仑山的铁竹经过一百年的造化,才有可能产出一块寸许的竹石,似能削磨出绿竹剑这般的竹石没有数百年的造化之功,是绝难寻到的。这绿竹真乃是世间难得的宝剑,不过也是常人难以驾驭的宝剑。

    金老先生曾言道,武林之中有一个独孤前辈,剑术大成之后,方至草木竹石皆可为剑的境界,以一截枯枝一根朽木亦足以独步江湖。这绿竹剑本也是一位不世出的武林前辈的佩剑,只是如今却落到一个初入山门的小姑娘手里,真个是造化冥冥、早有注定。

    “好剑,的确是难得的好剑!放眼江湖也是难得的好剑!”赵克明一连三个好,足见这绿竹剑绝非凡品之质。

    “我沈爵就这一个女儿,自然要把最好的所有给她!”此刻的沈爵,只是一个父亲,一个为女儿倾尽所有的父亲,竟好似微微有些老了。人,一旦付出所有,任谁都会老去的。

    远处巍峨的山脉,山环雾绕,山尖掩映在云海之中,好似一个头顶花环的小姑娘,这正是南广郡第一高山——乌峰山。乌峰山高千丈二百余尺,主峰高耸入云,横连四个七八百丈高的驼峰,雄伟宽阔,不愧南方十大名山之称。

    赵克明带领一行九人从山脚,缓缓上爬,沿着蜿蜒的石阶一步一步地艰难攀登。以赵克明的功夫脚力,三个时辰便可登顶,然赵克明却是故意如此安排,这便是闭关苦修的第一堂课——韧性。

    赵克明、带着管家福伯与福婶不远不近地跟着前面举步维艰的六人,一来照顾脚程不好的福伯与福婶,二来前面赵麟、钟宝等人实在步履艰难。赵麟、钟宝、沈瑶都是身背着一个大大的剑匣,肩上挎着各自的行李包袱,脚上还绑着十斤的沙袋,雷恨、丁佩、李元青三人倒是轻松一些,尽皆没有佩剑,肩上的包袱也只是一套换洗衣物,自然轻松了不少,然六人都是一样的缓慢艰难,一步一沉重地缓慢攀登。

    月上中天,星辰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墨黑的天空,孤寂,空旷,夜空中只有空洞的回响,一步一阶,循环往复的脚步声在夜空之中弥散着。此刻还在半山腰的几人还没有停下攀登的脚步,任谁也不愿意放弃,赵克明允诺过,谁是第一个登上乌峰山顶的,谁就是大师兄,可以获得一套赵克明自创自留的剑法,所以谁也不愿落在后面,更不愿轻易放弃。世界上没有谁是一开始就甘为人后的,但最后却往往总有人前人后。但凡世间万事万物,为何总有先来后至、高下之分,似乎是注定的而又永恒存在的规律在左右着?

    寅时不开光,卯时亮堂堂。

    卯时初刻,天色已明,乌峰山顶云雾却紧密不散,山顶一座青瓦灰墙的大宅,也好似遗世独立的仙府,徒增几分飘渺。

    近前,一根光秃秃的树干兀立在众人眼前,环抱粗细的树干被拦腰斩断,缺口处好友黢黑的灼烧痕迹,树干韧性极好是北方移栽过来的落叶松,耐寒根深,竟能被如此巨力腰斩,灼烧又是如何而来?

    第一个登上乌峰山顶的居然是丁佩,比其余五人足足快了半个时辰。当赵克明宣布丁佩以后就是众人的大师姐的时候,没有谁有半点不服气,一路上,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一个人低着头,默默地拾阶而上,这样的毅力值得佩服,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毅力值得尊敬。

    赵麟、钟宝、雷恨、沈瑶、李元青依次登上了山顶,六人齐齐恭谨地站在赵克明面前,福伯福婶径直去了大宅,依照赵克明吩咐置备餐点去了。

    “韧性,是习我铁剑法门的根基,也是武学一途欲有所成的必经之道,韧性是坚韧不拔的意志力,是百折不挠的恒久之心,是韧而不断的体艺招式,意志为上,恒久持之,方能将武艺巨力发挥到极致,希望你们记住!”赵克明声色俱厉,暗自运起了一分内劲,音波直刺耳膜,震得生疼难忍,一串余音好似镌刻在了脑海一般。

    “弟子谨记在心。”六人齐声答应。

    赵克明问道:“你们可知道眼前这落叶松为何如这般模样?”

    六人纷纷摇头,一副释疑解惑的模样。

    “自铁剑门开宗立派四十年以来,这颗落叶松便在此地,落叶松长至五丈之时,忽逢夏季多雨夹雷,一个恶雷将其劈倒,就如现在这般模样,但之后每隔三年落叶松便长高一丈,遇夏季之时又劈倒一丈,周而复始,如今仍是这般模样,这便是韧性,抗争只是被打倒,但放弃便是死亡与消失。”赵克明说得仔细,一副循循善诱地模样。

    众人复又打量起眼前这颗老树,再没有之前的枯朽,充满了敬意,这是对于不屈抗争的敬意,哪怕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老树,也值得尊敬。

    “好了,这一堂课的考核,你们全部过关,但惟有丁佩一人胜出,以后你们以丁佩为尊,直至你可以超过甚至打败她,否则一切便以强为尊,这半年的时间,你们的游戏规则只有一个——优胜劣汰。”赵克明说得分外认真,尤其最后四个字语气变得重了又重。

    ”今天就到此为止,随后阿福会给你们安排房间,尽情享用阿福为你们准备的饭菜,以后的日子就没有这样的可口的饭菜和舒适的时光了,除了失败退出或者胜利走出山门。“赵克明狡黠地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情。

    府邸并不大,坐北朝南开门,格局四平而方,左右两边东西二厢房,正北居中的是客厅书房。东厢房有五间屋子,暗合五行命名,赵克明住的金销阁,福伯和福婶住土藏阁,空着惜木阁、东川阁、炽原阁三间。西厢房有十二间,以十二地支为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丁佩乃是赵克明正宣的大师姐,当仁不让地住进了子鼠阁,剩下五人却没有按照师门长幼依次入住房间,尤以丑牛、酉鸡、亥猪三阁无人问津。

    赵麟是二师兄,却选了辰龙阁,钟宝入住了寅虎阁,雷恨选择了已蛇阁,沈瑶原本兴高采烈地住进了卯兔阁,但是却因为太靠近寅虎阁,而恨恨地住进了未羊阁,李元青却是最后一个走进西厢房的,一路默默然走到了午马阁,别无其他,只因为李元青是属马的,当然还有一个悄然留在心中的原因,离沈瑶会近一些,不过这掩埋在心中的念想不为人知,更不敢为人所知。

    酉时三刻,已近昏黄,李元青独自呆在房间,随手推开了窗,恰巧望着远处的矮山,山顶斑驳、岩石破败。想在山下之时,百丈的小山也足够仰望,而此刻身在千丈高峰之巅,原来曾经的仰望不过是破败如此的乱石岩,根本不值得仰望。

    人总是在不断的攀登,远离曾经的平地,渐行渐远地攀登,独自一人,不知道还在平地的双亲可好,是否仍在忍受着欺辱,忍受着期待着。想起了家,想起了双亲,李元青心中的恨意油然而起,暗自告诉自己只有坚持攀登,站在万万人之上,才能从高处踏回平地,踏平那些不公的荆棘,找回失去的,或许是尊严也或许是永远找不回的光阴。

    “咚,咚,咚!”这不是暮鼓,是饭铃,福伯在正北居中的客厅旁手摇着铃铛。

    饭厅不大,摆设了两张四方桌,四方桌长三尺宽三尺,配四条三尺长凳,坐一人宽敞,坐两人略微拥挤。赵克明端坐厅内靠墙一桌的上席,福伯与福婶分坐两旁,空了一个下席,赵克明面前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红烧、清蒸、炖,美味佳肴十三道。

    进门的一张四方桌上却只摆满了六道菜,一道麻婆豆腐,一道干煸土豆丝,一道炒小青菜,一道炒红豆,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道鱼香肉丝。只有一道荤菜鱼香肉丝,也只是菜名荤,其实就是一个素茄子刀刻出了鱼鳞状的蒸腌菜。

    丁佩、赵麟、钟宝、沈瑶、雷恨五人都愣在了原地,一脸懵懂,心中却是怒意冲冲。惟有李元青吞咽了一口唾沫,因为麻婆豆腐是妈妈最爱炒的菜。

    “大家先听我说,从今天起,你们的饮食起居都由福伯和福婶料理,我则会亲授你们的武艺,任何人无任何条件,必须完全服从我的安排,否则只有下山一条路走。”赵克明脸上满是笑意,轻描淡写地说道。

    “师父,弟子们学艺自然是要尊奉师命的,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敢有忤逆之心,只是学艺辛苦,若每日都吃这些青菜豆腐,怎有气力好好专心学艺呢?”钟宝语气甚是恭敬,话语却是充满了不服之意,心中更是暗骂了几句。

    “钟宝,我不是钟鸣,也不是你爹,不要把在你家里那一套带来,所以更不会把你当小祖宗一样捧着,现在只有师徒之分,门内没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大家各凭本事吃饭。”赵克明更不客气,说得钟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妄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