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山河屠 > 第13章 凝儿十九
    周明手中紫金大刀用了十二分劲力砍下,黄延手中宝刀也是直朝着凌飞云脑门而去,两人皆是猛劲杀招,不留活路奔袭而去。除了仇恨,二人眼中便只有生死了。

    手无寸铁的凌飞云好似浑然不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仍然自顾自地走着,已然没有半分眷恋,除了绝望便是悲伤,一心求死的绝望。没有半分抵抗,固执地等待这夺命的一击。

    黄、周二人眼眸之中满是窃喜得逞之色,就等待着这一击而下,凌飞云倒在血泊之中求生不得,想象中的快意却没有等到。

    等到的却是一连串晶莹剔透的冰凌刺!

    一寸大小连珠儿似的飞来,击打在黄、周二人手中的兵刃上,“叮叮叮叮”敲打起一串串美妙清脆的音符,激荡起一朵朵美丽的冰花儿。

    黄、周二人早已虎口发麻,周明手中的紫金大刀竟被这小小的冰凌刺生生击落。周明望了望击落在地的紫金大刀,骇然地望向黄延,心中满是恐惧,如此以巧击重的暗器手法,施展之人武艺定然高明,更可怕的是这冰凌刺落在甲板之上转瞬即化,在这深秋九月哪里来的冰块,定然是在这湖面取水融冰,而这需要何等超凡的内力修为,也无怪周明如此骇然恐惧。

    “两个男人之间生死决斗,其中一人深陷绝境轮番受挫,原本已经有失公平,居然厚颜无耻到暗放冷箭这样的下三滥手段也使出来,如此竟然还不够,面对这一心求死之人也下得去手,你俩真是我见过世上最最最最厚颜无耻之人!”这讥讽怒骂之声好似在十里之外远远飘渺而来,又好似就在近前说话一般清晰入耳,恰巧就能在你耳边字字清晰,加之这温软狐媚的女人声音,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尽管湖面风急浪湃,这周遭数十万将士却个个听得分明。这是何等高明的传音之法,需要极强的内力修为,更需要超高的控音之术,而这温软魅惑的声音,没有房中阅人上千的话,绝计难成此等魅音惑智之术,这些都是绝非行伍之中的兵士可以想象的。

    不过,这些兵士并不在乎这些江湖神技,而是更关注这场中的几人。

    被这远远而来却又似在近前的声音一语道破,南郡数十万带甲的将士面露羞愧之色,羞惭不言低头掩面,若不是自古而崇的战场法则和严酷的军法,其中不少血气方刚的兵士恐怕早已唾骂不止、丢盔弃甲而去。

    “究竟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赐教。”周明虽然心中惊骇疑惧,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江湖异人,行伍之中绝无此等武艺超强之人,更何况还是个女人。周明面上却还是故作气定神闲之状,按江湖礼数开口询道。

    周明虽是礼数周全客气地问,却不料那一股子魅音的女人并不待见,“哈哈,高人倒是说不上,不过即便我不在这桅杆之上,也比你这懦夫高上不少!”言罢,不远处一艘战船的桅杆之上竟凭空冒出了一朵碧云裙裳。

    竟是一位身着蓝色云纹锦衣的女人,这女子年方十八,却好似一个风韵犹存又处处卖弄的半老徐娘一般,全身上下散发着淫邪媚骨。高高的荷纹衣领身后一袭织锦披风,百褶裙摆随风鼓荡,高高在上俯视众人,高贵之中略带几分讥诮与不屑。

    如此张扬赤果果的怒骂,就算是泥捏的小人儿也有脾气,更何况是一个统帅三军的行伍军人。周明怒火中烧,仿佛一只惊惧的公猫被人踩中了尾巴,尖叫起来:“放箭,放箭,给我射死这个贱人!”

    周明心知这女子武艺超凡,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她,还是下令放箭以求稍稍发泄心中怒火,一来以此作为先前女子出言不逊的有力还击,尽管这还击并没有什么用,二来周明实在不敢靠近这神秘且武艺超凡的女子身边。

    霎时间,漫天箭雨纷纷扬扬。

    面对这如飞蝗过境的箭雨,身着蓝色锦衣的神秘女子嘴角微翘,泛起一丝不屑。单手一挽,紧紧裹住身后的披风,蓄劲一扇,周遭即刻便凭空生出一股飓风,一丈之内飞驰而来的箭拦腰而断,纷纷坠地,三丈之内箭雨急缓。

    数十万将士既惊且惧,虽百战求生、历经腥风血雨,但何时见过如此场面,御空而行、刀箭难入,实乃惊为天人,纷纷丢弓弃箭,乱作一团。

    神秘女子趁这箭雨,一个翻身缓缓坠地,挡在了双手横抱着黄玉的凌飞云身前,痴痴地笑,盈盈地笑望着凌飞云,并不说话也不见半分恶意,只是不断地暗运媚功心法。

    “你究竟是谁?”凌飞云声音已然沙哑。

    “咯咯,我偏不告诉你。”神秘女子一时竟耍起了小女儿姿态,不过却平添出两分狐媚之态。

    一时间,凌飞云只觉眼中泛起了一丝春意,满眼尽是暖阳与春日的小草桃花,周身微觉发热,血液腾地流动了起来。

    猛地一个激灵,凌飞云这才察觉到了这女子对自己施展媚术,厉声急喝:“我不管你是谁,挡我者死!”

    女子微微点头一笑,收起了媚音,笑吟吟地说道:“以你这等武艺修为,居然不被我的媚音法所惑,看来你确实是爱得深沉才能如此心无别物,不过恐怕你这一生亦也苦了。”女子脸上忽地就漫起了一丝同情,更多的则是悲伤,或许这悲伤不止为了凌飞云,更多的则是为了她自己。

    “滚,我不想听你絮叨。”凌飞云已经不耐烦,若不是舍不得放下怀中的黄玉,恐怕不管眼前的是谁,早已一剑劈将过去。

    女子不怒反喜,“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不避生死只为潇洒义气,你越骂我越喜欢。”这神秘小女子说得真诚,不见丝毫作态。

    凌飞云最终还是没有动手,因为已经无意义去追寻和思考,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空无,没有意义。凌飞云漠然侧身往左而去,再不理眼前这看似淫邪实则只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

    “难道你不想救你怀中的姑娘?”神秘女子故作生气,慢慢转身就走,喃喃自语道:“唉,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姑娘。”

    凌飞云好似被惊雷击中,猛地转过身来,怀抱着黄玉快步追了过来,“小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玉儿,就算当牛做马我也愿意。”言罢,咚的一声跪在了船板上。

    神秘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牛做马倒也不必,只是真的可惜了这样美丽的姑娘,也可惜了你二人这样情痴意难,救活之后你心爱的女人便要如我这般,受人驱使无法自由,甚至沦为别人的宠姬,你也愿意?。”

    凌飞云喜极难掩,“似姑娘这般,何其美哉!只要能救活我的玉儿,相信他日我定有办法再寻到,无论是在哪都要寻到!”凌飞云再三定念道。

    凌飞云转念又有些不甘地说道:“只要玉儿能够活下来,又能有一个爱她的人,又有何不可呢?”

    神秘女子伸手扶起了凌飞云,缓缓道:“你起来吧,其实我今日便是专程到此接回黄玉,我家主人料定黄玉有此一劫,特命我来此接引黄玉,也算一场造化吧。”言罢,神秘女子伸手接过凌飞云怀中的黄玉,拉过身后的披风轻轻一掩,斜抱胸前。

    凌飞云经历了眼看着心爱的人,从死的绝望到生的希望,此刻竟才恢复了往日的三分睿智,这才想起了问这素昧平生的神秘女子道:”敢问姑娘姓名?姑娘家主府上又在何方?将来我又要如何寻找我家玉儿?“凌飞云恨不得一口气便问完,生怕眼前这女子怀抱着黄玉从此消失,再难寻到一般。

    ”我家主人乃是南……“

    ”贱婢,多嘴多舌,若是坏了主上的大计,当心老婆子割了你的舌头!“远远的湖面上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声音。

    远处忽然响起了尖锐刺耳的笛音,不成曲调却又暗含韵律,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声音贴着湖面,由远及近,不多时,远远的天与湖的交界处,一个黑点,缓缓地在湖面起伏逸动,眨眼间便已至二十里外。

    一个手拄拐杖的老女人,凭空立于湖面之上,乘风破浪而行。倏忽,已至八九里之外,原来拄拐的老女人竟是踩踏在一条巨大的领头江豚之上,周遭数十条较小的江豚不断游弋跳跃,惊起阵阵水花。竟能驯服水中的江豚,真乃异人奇术!

    ”不好,婆婆来了,我甚么也不能说了,你心爱的人儿绝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我家主人有通天彻地之能又有起死回生之术,既然派我们来接你心爱的人儿,必定是不会让她死去的,我这便要走了,有缘再见!记住我,我叫凝儿。“言罢,神秘女子,轻轻一跃,便凭空飞了起来,不见任何借力,御空而行,十丈之外又再一掠一纵,已然怀抱着黄玉立在湖面上乘江豚而来的老女人身边。

    凌飞云眼见凝儿翩然一动,便已提气纵步而追,如此甚好的轻功,却哪里赶追得上凝儿翩翩的御空之法,号称“江上飞云”的凌飞云也只能望湖兴叹。

    笛音再度响起,一群摆尾弄浪的江豚随着魔性的笛音起起伏伏游弋而去。江面上竟有人吟诗道:“谁能驱石到江心,无涯南海便有涯;沧海月明十五夜,茫茫南海独龙现;千年螭龙寒光珠,涤尘三千玉面姝;若能等得十九年,还来此地寻玉姝。”江豚渐行渐远,直至没入天与湖的尽头,老女人缓慢低沉的吟诗之音却萦绕不绝。

    “驱石?南海?”

    “若能等得十九年,还来此地寻玉姝。若不是非要等十九年才能再见?”

    凌飞云来不及深思与怀念,更无暇追忆过往的美好,要看着虽死但只是远行的黄玉,只得暂时抛却与黄玉过往的种种,重拾信心与勇气,专心应对眼前的困境。身后的喊杀声,此刻再激不起凌飞云心中热血,历经生与死、爱和恨、别与离,此刻的凌飞云只想迅速打完这场无谓的战役,赶紧去见一直恩义的大哥郭金龙,辞别之后浪荡而去。

    黄玉的生死与离别,似乎并不影响黄延对战局的把握。半路杀出的神秘女子几乎影响了战局的胜败,最后却是路过一般,黄延再也不愿战局不在掌控之中,趁着间隙,早已发起了最后的总攻。

    箭矢如雨。

    早已被铁桶阵团团围住的北郡战船,满目疮痍、横尸遍地,此刻好似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遍流的殷红血腥却又徒增几分残酷与狰狞。箭雨袭来,十余艘战船之上处处插满箭羽,坚硬的甲板之上也稀稀落落地斜插着几支力透极大的箭。

    “箭头绑上焰石,用火攻!“

    随着黄延这一声军令,漫天火雨疾疾、纷扬而下,这些木质战船遇火即燃,火势迅猛。战船之上的兵士除了跳湖,别无生路。一些躲闪不及的兵士,被这绑上焰石的箭射中之后,除了忍受破体疼痛还得忍受高温焰石在体内的烧灼之痛。

    风势渐起,吹起了东南风。黄延所部战船急急往西北而拢,避让这借风势吞吐不定的滔天火舌,生怕火势引燃己方的战船。

    凌飞云这才想起阁楼之上的麒麟儿!

    麒麟儿危矣!

    想起为国为民、一生坚守侠义的襄阳郭氏,如今仅剩的血脉难道竟要葬送己手,凌飞云再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起体内仅剩的三层功力,不避火矢、冒着浓烟,直朝着阁楼飞奔而去。

    一脚踹开阁楼房门,奶娘正怀抱着麒麟儿躲在窗楞之下的旮旯里瑟瑟发抖。好在这奶娘遵从了凌飞云的安排,外面如此慌乱也未曾走出阁楼半步,若是怀抱麒麟儿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凌飞云缓缓从奶娘手中接过了麒麟儿,望着襁褓中尚在安详熟睡的麒麟儿,悲从心来,此子生于为难之际,双亲生死未卜,今后或许沦为遗孤,从此将要着背负国仇家恨,还得一生一世恪守祖辈的遗训,这是常人不可及的荣耀,却也是常人难遇的悲剧,不由热泪盈眶,双目一闭,一行浊泪竟顺着腮帮滚落了下来。

    猛然想起了郭金龙的托孤重任,凌飞云不敢怠慢,收起心中悲伤,将襁褓紧紧放入怀中,抽出一根布条紧紧勒在腋下,伏在窗前眺望周遭情况,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搏,冲出一条活路!

    不过,若真是拼死一搏,身死之后又如何完成郭金龙以命相托的重任。身死事小,保护麒麟儿周全突围事大,凌飞云如此想,一时竟踌躇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