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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头灰毛野狼,因为吃了人肉,碧油油的双眼之中已泛起了一抹淡淡的血芒。
骆歧心底一突,惧意一闪即逝,于此瞬息之间,转化成了无穷的怒意。
他怒目野狼,神魂在不住的大骂,却奈何无有动嘴之力,并无法怒骂出声。
那野狼本以为骆歧是个死人,虽很奇怪这一条胳膊为何总也吃不完,却也无有多余的心力去想那么许多。
它毕竟是个无脑畜生,混沌蒙昧,只知道吃与喝。
野狼来此已有三天,每当吃完一条胳膊,便呼呼睡去。等到醒来,胳膊不是何时已长了出来。
它自很欢喜,欢喜的是再也不用寻找食物了。
骆歧却很愤怒,可愤怒已是无用,只有任凭这野狼看罢了自己,“呜呜”低吼一声,继续撕咬右臂。
常言道痛着痛着,就不再觉得痛了。
因为已经习惯了。
骆歧此刻便习惯了疼痛,只是他心底一直惴惴,总是不住的去想:“我究竟能长出多少个右臂?会不会这一条胳膊被吃完,七杀之道的妙用便用尽了?”
又想:“我怎么一点儿也不饿?我躺了多少天?”
七杀之道自然不会被用尽,但凡有生灵得到七杀之道传承,便再也不会身死。至少在灵魂一百二十年寿元终了之前,不会死去。即便被人放在火里燃烧,挫骨扬灰,也不会死。
灰烬会保留他一丝灵魂,不至灭散,且会缓慢生出肢体,生出骨骼皮肉。
待得身体完全生出,那一丝灵魂便会操纵了肉体,骆歧便也再次复活。
残存之灵魂固然虚弱,增强灵魂的方法,便是杀人。
以所杀之人之生机入体,成就丹田血芒,以养杀心。
杀心生血气,滋补灵魂逐渐复原,更有无穷妙用。
只是骆歧失去了前一世的记忆,不知这血气究竟有何妙用,只能留待日后慢慢琢磨。
可日后是什么时候?骆歧不知,他此刻最苦恼的,还是自己此刻无有一丝气力,无法起身,也无法离去。
他不会被杀死,自也不会被饿死,之所以感觉不到饥饿,只是因为剧痛早已将饥饿的感觉冲散。
他早已麻木不仁,无有知觉,又哪里能感觉到饥饿?
眼看着天光消退,夜幕升起,野狼吃罢了胳膊,又凑到骆歧的脸面前,看了他一眼,转身去了。
洞外传来了狼吼,带着一抹浓重的怒意。
骆歧心里暗骂:“你个狗东西,死畜生,吃了我的胳膊,你还上火发怒。”
想着想着,头脑一昏,双眼已然缓慢合上。
待得再度睁开双眼,已是第二日清晨。
白亮的光芒自洞外传来,伴着满处的血腥之气。
骆歧流血太多,自然会有血腥气。但他知道,这血腥气不是自己的血液所散出,而是那个吃了自己胳膊的野狼。
他虽能睁眼,却依旧不能转动头颅,自也看不见野狼在哪里,更看不见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气散出。
野狼没有发出声音,骆歧也不知它是否死去,还是在沉睡。
终于捱到了中午,右耳边再度响起了“呜呜”之声,骆歧一惊而醒,目光所及,正见野狼的头脸凑在自己的面前。
恶臭自野狼的口鼻之中传来,它的双眸已化作了血红之色,只余存一丝丝微末的碧绿光芒。
骆歧心想:“原来吃了人肉的动物,双眼真会变成红色。”
正想着,忽见野狼目光一闪,竟生些许黯然。
骆歧疑想:“这狗东西是怎么了?”
野狼收回了头脸,骆歧却自它的脖颈下,发现了一条一捺长短、拇指粗细的伤口。
污血已经凝结,沾染在两侧的灰毛之上,很是污秽。
骆歧忽而想起了野狼昨夜离去时的怒吼,心道:“原来你去寻找仇人了,看着模样,许是没有打过。”
右臂之上剧痛又来,不想可知,那野狼又在咬吃自己的胳膊。
七杀之道所生之血肉何等了得,这野狼吃罢一条胳膊后,呼呼沉睡。
但当醒来,夜幕又至,野狼身上的伤口已尽数愈合。
它一抖身子,站了起来,瞥了一眼平躺在旁侧的骆歧,目光之中的黯然愈发浓重,竟带有几分淡淡的不好意思。
吃了几条胳膊,此狼竟然开了灵窍,知道了自己总是吃骆歧的胳膊,很觉愧疚?
骆歧不知这些,只听野狼的怒吼又在洞口响起,心道:“打不过人家,还偏偏要去,非被人打死不可。”
转念又想:“我岂非也是这样?明知道打不过刘老大,还是跟他打。明知道打不过第二风,还是跟他打,明知道打不过第一长歌,还是要跟他打。如果我不这样,晏予或许不会死;如果我不这样,或许并不会被人发现七杀魔君的身份,更不会沦至如此境地。”
“一切都是因为这一颗冲动的心,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愚昧的冲动。”
骆歧试想:“如果再来一次机会,我还会这样做吗?”
思索良久,决定了心念,“不会了,再也不会了。穿越之前,我自卑、怯懦,因此而失去了嘻嘻。前一世,我自卑、怯懦,又失去了九儿。这一世,我虽然没有因此而失去晏予,却反因为冲动、愚昧、不知谋而后动与低调,与晏予分离无期。”
“我再也不会这样了,我要隐忍,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绝对不能再冲动行事。”
“便我真想冲动行事,也总得有自保之力才行,此刻无疆世界的所有修士只怕都在拼命的寻找我,妄图将我杀之而后快。”
“若不被止杀之剑封禁,我虽难斩六转御气士,却也稍有自保之力,可现在?”
思思想想,对晏予的思念再一次起至神魂之中。
“我得赶紧恢复气力,赶紧突破五杀,成就陆地仙境,寻到九灵仙药,救活晏予。”
咬牙鼓动魂魄,操纵肉身,百般试验,却终究动也不能动弹一下。
越是无功,对晏予的思念越是浓厚,动力便越强劲。
终于魂魄虚靡,头脑昏沉,力竭而晕。
一觉醒来,又是一日清晨。野狼的头颅又凑到了骆歧的脸面前,目光之中的歉仄之意更加浓重了,双眸之中的血色也更加浓厚明艳,再无一丝碧绿之芒。
只是脖颈之上依旧有伤,头脸更多有流血处。
骆歧心想:“你跟我还真像,不过能心生歉意,说明你也并不是那些无脑畜生,比它们要略同灵性。吃吧,反正我还能长出肉来,不怪你。”
目光缓转柔和,野狼似看出了骆歧的心意,一声低吼表示心中喜意,收回头颅,啃咬右臂。
剧痛已不很痛,骆歧化疼痛为力量,终于在野狼吃尽了右臂的时刻,将头颅微微转动了一下。
欢喜自不必说,灵魂一颤,他却再度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