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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歉意与自责自骆歧的神魂之中升起,他看着口含血肉的单行,轻声问道:“舒服一些了吗?”
单行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死了,舒服不舒服,又有什么用?”
骆歧道:“你不是活在单行的身体之中吗?”
单行摇了摇头,将整块血肉吞了下去,舔舐着嘴角的鲜血,道:“这是我最后的一点儿残魂,等到她凝成仙基,我便随之消散,再也不存于天地间了。”
骆歧低下了头,不敢看她。
单行道:“我不恨你了。”
骆歧又抬起头来,满面疑惑的直视着她,意在询问。
单行道:“我本就不是良善,为你断翼,也未与你明说,你哪里知晓?你杀我,只当我是妖禽,为祸无疆之妖,算不得你无情。”
骆歧忽觉心情一畅,暗道:“原来是这样。”
却又想:“可她毕竟深爱着我,且被我所杀。我……我该如何?”
到了此时,他竟然没了主意。
单行看了骆歧良久,见他脖颈之上血芒陡起,伤口已渐愈合,低头问道:“如果……如果我跟彩凤一样,心存善念,你是否……是否会爱上我?”
骆歧眉头微蹙,心道:“彩凤?”
眼前浮现出了那个身着七彩云裳的女子,天下间好似再也没有比她更美丽的人了。
他初见彩凤真容,确也为之而倾。但想到晏予,立时超脱了男儿的欲望,对彩凤再无歧念。
而今经此一问,不自禁的想:“即便你是良善,可我已将全部的心都交给了晏予,又怎能爱你?”
又想:“我就是我,前一世是我,如今也是我。前一世有九儿,穿越之前有嘻嘻,今生有晏予,既已倾心,又……唉!”
但见单行的脸面之上满挂着忐忑,到了嘴边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他只能违心撒谎,微微一笑,点头道:“会的。”
单行道:“当真?”
骆歧道:“当真。”
单行似还不信,道:“如果……如果我跟九儿一样,是人类,你会不会娶我?”
骆歧继续撒谎,但面上的神情愈发温柔,将她拥在了怀里,道:“会的。”
单行的身躯又开始颤抖,泪水又自她的眼眸之中流出。
这一次是欢喜与激动的泪水,并非痛哭。
泪水浸湿了骆歧黑衣上的血污,化成一颗黑红色的水珠,滴落在二人身下的青草地上。
单行解开了自己的衣衫,将虽染血污,却难掩白嫩的身体释放在了骆歧的眼前。
她面露羞意,低声道:“我把一切都给你。”
骆歧想要摇头,又想:“单行天资极好,或三两年内便能突破七转,凝结仙基。届时她已魂消,再也不存于天地之间,我怎能……怎能再让她心有遗憾?”
他将单行搂在了怀里,躺在了杂物之上。
黑衣已被单行除下,二人赤身以对。
双唇贴合,天地之间的春意愈发浓重。
正陶然欲欢之际,骆歧却蓦地一颤,昏死了过去。
单行剑骆歧半晌无有动作,先是一愣,随即忙翻身而起。但见他身躯瘫软,眼皮闭合,呼吸急促,面色更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他确已昏晕,单行不知前后,呼唤了几声,无有动静。
她心想:“难道是失血过多?”
心中忽起一抹失落,却转瞬化作对骆歧的担忧。
她草草地穿上衣衫,复将骆歧的黑衣罩上他赤着的身躯,抱起了他,延出真气入体,往来检查。
一番寻察,无甚特异,只是经络干涸,大有枯竭之状。
单行心想:“莫不是脱力了?”
一时不知所措,只能抱着骆歧,呆坐在满处的杂物之间。
她不知前因后果,骆歧却是深知。
方才正值春心泛滥,欲火大胜之际,染血的黑衣被单行甩手丢在了杂物之上。
黑衣之上的污血本已凝结,却只有肩头一处被单行的泪水打湿。
湿润的污血沾染到杂物之中安放着的血色小剑,那小剑之上刻着两个古字。
“止杀!”
血染剑身,骆歧蓦然一震,旋即昏晕过去。
脑海之中,神魂之内,响起了那日在阴阳迷宫之中、梦境之内听到的那一道女子的声音。
“与君相识九十年,情爱深埋九十年。君乃天人,妾如草芥,怎能与配?生而无果,死或同穴,幸甚!然君被魔念所乘,沦身魔道,残害结义兄弟,杀伤万万门徒,不该、不该!妾悲,以情铸此‘止杀’之剑,只待某日与君逢,以剑禁君,后自戕君前,以尽前情。”
骆歧呢喃自语:“剑魔九儿?”
但声音毕了,神府已复如常,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响声。
骆歧茫茫然不知前后,想要控制自己的身躯,却发现周身瘫软,无有丝毫力道。
便连睁开双眼的气力都没有。
他怛然魂颤,“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没了力气?”
一试无果,再试依旧无果。
待得尝试至魂晕魄昏,依旧睁不开双眼。
骆歧茫茫然暗想:“止杀之剑?止杀之剑?以情铸剑?以情铸剑?”
“难道……难道那小剑是九儿为了封禁我所铸?”
越想越是可能,骆歧再也忍不住神魂之间的慌乱,在神府灵台之中,仰天咆哮。
可咆哮之声并无人能听到,只回响在空旷的神府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歧终于怒吼咆哮的累了,神魂一晕,陷入了昏迷之中。
现实世界内,已过去了整整一天。
此时天光又亮,单行茫然回神。见骆歧依旧没有醒转,不禁越发担忧。
但担忧终究是担忧,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抱着他,轻声呼唤。
唤了半晌,也不见骆歧醒转,单行纠结踌躇,终于抱起了他,来到了山谷内的山洞之中。
山洞中早有软草铺垫,单行将骆歧放在草铺上,继续守在他的身旁。
目光闪烁,爱意愈发重了。
她俯身在骆歧的唇上轻浅一吻,又不无羞涩的收回双唇,转过了头去。
良久良久,才平复了心中的激动,回过头来,再看骆歧。
但见他身躯之上污血满染,在南疆的湿热空气中,已泛起了酸臭。
单行摇头一笑,起身出洞,但见杂物堆叠在竹林之中,被一只灰毛兔子占据,浴阳酣睡。
她复返回山洞,自骆歧的右手食指之上取下了七杀指环,来到杂物处,驱走了野兔,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事都收入到了指环之中。
沉神内里,但见晏予的遗物整整齐齐的叠放着,旁侧还放着一个小瓷瓶。
瓷瓶内锁魂丹自顾自的沉浮,青芒一点,馨香四散。
单行心想:“他终究是爱着晏予吗?”
越想越是心痛,越想越是心酸。
终于收回了心神,提着骨刀,捧着一套洁净的黑衣,来到了洞穴之中。
骆歧依旧在昏睡,单行抚摸着骨刀刀身,忖道:“他究竟是真爱我,还是假爱我?”
又想:“他究竟是不是在欺骗我?”
再想:“他的心里究竟在想着什么?”
骆歧的神魂陷入了梦境之中,内里他拉着晏予,在青草地上欢快的奔跑着。
晏予在笑,身旁小溪在流,一颗两人合抱来粗的大槐树,在暖风的吹拂下,左右摇摆。
槐飘落,挂满了二人的衣衫与长发,二人相拥,深情而吻。
单行的真气波动在骆歧的心脉之中,透过了空荡的心房,看到了他的梦境。
她惨然一笑,收回了左手。
看了看骨刀,终于松开手指丢下,带着一抹悲凉、一抹凄楚,走出了山洞。
洞外天光已隐,玉兔高挂,无情的银光流淌在每一处灰暗的角落。
单行走了,她体内的朱雀血在她远离了山谷之后,发出了一声悲凉的笑,自散于经络之间。
单行自身的神智悠悠醒转,看了看来路,心道:“我怎会爱上他?”
又想:“我该去哪里?”
再想:“是朱雀爱他,还是我爱他?”
想不明白自己的心,却看见了被自己紧握在手中的一套黑衣。
单行伫立良久,终待月儿隐下,朝阳升起,才褪下了自己的衣衫,换上了骆歧的黑衣。
她呢喃自语:“百草堂?骆歧?晏予?锁魂丹?”
回望来路,眸中绿芒一闪即逝,终于长叹一声,隐身在了群山绿树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