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读书网 > 唯你引相思 > 第四章:叶清
    半刻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安辰极不耐烦的捋了捋嘴角的胡茬,青灰色的小刺茬有些扎手,他不自然随的清清了干哑的嗓子,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声音刚落,大理寺的同僚,想是误会他的动作,以为此番动作一如往昔打出的暗语,冷不丁的抽出手中的长刀窜到青山跟前,厉声道:“你家主子的动作似乎过于缓慢。”

    “需不需尔等,出出手脚?”

    青山吓得一个激灵,好容易缓和过来,只顾连忙告罪:“大人稍等,东家与昔日家主郎妾情深,此时恐怕正在伤心处,难免有所怠慢。”

    “各位大人心胸宽广,万不会与一个寡妇娘子计较的。”

    说完又是几个作揖,奉香堂其它的香客听见一片吵闹,开始陆续的聚集此处,个个伸长脖子想要探出些八卦的谈资。

    本朝虽是道教为尊,上位者对于不同宗教信仰从开国起便十分推崇。佛门清静之地,太过强势,惹出事端,牵连了庆王,便大事不妙。

    叶清挥挥手,出头那人赶紧退了回来。

    叶清忙对着众人解释一番,“圣人对于广陵将军一案重视非常。大理寺肩负的责任又十分艰巨。诸位大人,连日操办案件,几日无果,可能急燥了些。”

    “常言道死者为大,尔等多等些时间,倒也无碍。”

    “对吧,安大人?”

    “无碍…..”

    “无碍….”

    “叶大人,体恤下民,仁者仁心。”

    安辰阿谀的干笑着,那笑意里有不易察觉的愁苦。

    同朝为官,际遇不同,轨迹亦有不同。当年不起眼的小小书生,现如今早已笑傲一方。

    而他年近不惑,在大理寺呆了经年,位置也不曾挪上一挪。

    如若有人提点提点,或许光明会在前方?

    安辰心思辗转间,澈心院的大门,适时吱嘎一声,青月姗姗而出。

    “我家娘子有请叶大人。”

    青月黄莺般的声音,惹来一阵议论。

    “听说里间的是广陵将军的旧情人?”

    “不不不…..”

    “说是一个寡妇,丈夫死了好几年了,我同她打过几回照面。”

    “架子也够大的,让朝廷的大人去会见她……”

    青月低着头,对这些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青山打着请进的手势,十分恭敬。

    安辰与几位同燎相互传了个眼色,默默无语。

    叶清英俊的面上一派悠然,唇边挂着玩味的笑意。

    “叶某需不需要交出兵器给姑娘?”

    “大人折煞奴婢。”

    青月把头俯在双身手之间,姿态标准,丝毫未见怯意。

    俯身一拜,继续说道:“我家娘子说,承蒙叶大人的夫人不嫌弃她的出身,一心视她为姐姐。做为姐姐,定然会为她的夫君排忧解难。”

    “只是此间供奉着郎主的牌位,怕扰了他的清静。”

    “望各位大理寺的大人们莫要怪罪。”

    “叶大人属于故交,倒也无妨。”

    青月娓娓道出原由,倒也让人无理可挑。

    “那叶某只能从命了。”

    说话间,叶清从容大步的踏门而入,青月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主堂。

    “尚书大人,安好。”

    刚踏入门厅,沉静的女声在耳边骤然响起,屋内一身暗灰色的女子躬身相迎,唯发间那朵白色的小花极其醒目,只是不知这花是为谁而戴?

    “程家娘子多礼了。”

    “你我本是亲朋之交,何需多礼?”

    叶清一派亲和

    “乡野村妇,当不得大人的抬举。”

    妇人礼毕,招呼着叶清坐下。

    “此间佛堂只有些沙弥在盛夏采摘的鸳鸯藤做成的粗茶,民妇极爱它的滋味,便叫他们备得多些。”

    “望大人,莫要嫌弃。”

    青月转回里间一阵忙碌,小心翼翼的为两人奉上清茶,识趣的退回一旁,做壁花状。

    程娘子先饮一口,才邀请叶清品尝。

    叶清拾起杯子,鼻尖立时飘出一股子淡雅的馨香,丝丝缕缕,有道不尽的滋味,除去刚入口的涩味,花朵的香甜窜入舌尖,清新非常。

    “几日前,珂儿曾言,娘子精于茶道,其人如茶,清丽淡雅。”

    “果然不假。”

    叶清如老友般不吝溢美之词,开局的气氛看似平静融洽。

    “夫人与大人的赞美,真真令民妇脸红。”

    “乡野妇人的闲时之乐而已。”

    “见笑了….”

    程娘子脸带羞赧,颇有些担不起夸赞的局促。

    叶清不语,放下手中粗糙的茶杯,有意无意的开始打量四周。

    “近年来,坊间多有议论大人的言语,今日一见,倒有些出乎意料。”

    “看来,人云亦云,不可尽信。”

    “兰珂,好福气。”

    “哦?”

    “程娘子可否为叶某讲解一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叶某,近年突登高位,夜深人静时常有忐忑。”

    “今日忙里偷闲,听听逆耳之言,以正心境。”

    叶大人面带诚恳,一副虚心请教的态度,倒让程娘子心生诧异。

    叶清其人,祖籍辽东怀化,大中元年进士出身,时任户部小小的书令史,在长安城的百官里寂寂无名。

    大中三年,靖怀太子协理朝政,推行旧制改革,左右丞相暗中角力,将各自安插在六部的钉子拨出,叶清时运而至,被安排进了兵部做了一名员外郎。

    直至大中六年,靖怀太子瘁逝,前任兵部尚书年迈请辞,叶清忽然冒了出来,从兵部郎中窜至尚书之位,而他背后的大树渐渐露出神秘面纱。

    彼时,庆王早已在暗地里把持朝政多时,人们才明白叶清归属于庆王派系。

    “妄议朝廷命官,民女怕命不久矣。”

    程娘子连说三个不敢。

    叶清本也知道从她的口中套不说什么话语,或许太久没有同人如此闲坐,或许佛堂的木鱼声使人心境开阔,他自嘲似的说道:

    “坊间传言无外乎说叶某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为上位不折手段等恶语。”

    “其实,倒有大半属实。”

    “我一直觉得与其苟活一世,倒不如放手一搏。”

    室内一时安静非常,半响,有掌声响起。

    “所以,宁可负这天下苍生,也要完成你的私欲?”

    程娘子徐徐起身,清冷的质问,瞬间换了一副讨伐的面孔。

    叶清一声轻笑,缓缓的抬眼,神情严肃而又凌冽,言语间却是不可辩驳的理直气壮。

    “想要站在最高处,永远需要踏着鲜血和尸骨。”

    “人不为己天铢地灭。”

    “哐当….”厅堂内传来异常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被猛烈撞击发出的声响。

    “程娘子屋子里莫不还藏了什么人不成?”

    叶清精神一狞,骤然而起,全身紧绷,做出防御的姿态,目光极其敏锐的扫视着屋内的每一寸视角。

    程娘子面上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消失不见,只能暗暗心惊,怕出现什么乱子。

    “大人莫急,想是那馋嘴的野猫,又跳进来偷东西吃。”

    “奴婢这便进去瞧瞧。”

    “今天非要抓住,好好收拾一顿。”

    青月一面解释,一面撩起袖子恶狠狠的冲向里间。

    “姑娘,且慢….”

    青月跨出不过几步,便被叶清飞速的挡在身前。

    那张迷惑众生的俊脸挂起虚伪的关切:“山间野物难训,当心伤到姑娘。”

    “叶某会些拳脚,可帮姑娘挡挡它的利爪。”

    “这….”

    “这….”

    青月焦急犹疑的不知如何似好。

    “怎么敢劳烦大人?”

    程娘子试图阻挡一二,急急上前推脱。

    主仆二人的表现,越发可疑,叶清怎敢放过如此机会。

    “无妨,里间供奉的可是姑娘昔日家主?”

    “程娘子先前曾言,叶某是故交,择日不如撞如,正好进去拜祭一下。”

    三人正纠缠不休时,一只黑呼呼的影子,喵呜一声,用极快的速跳上窗台,爬向屋檐,扬长而去,留下三人愕然的神情。

    青月暗暗长呼一口气,“想是,这野猫也害怕大人的官气,吓得自己逃窜而去。”

    叶清被她这一揶揄,倒有些尴尬的进退两难。

    程娘子从怀中掏出一方半旧的韦帕,捂着嘴讥讽的轻笑。

    叶清此行的目的,她怎么不清楚,不让他亲自查个明白,又怎会善罢甘休。

    “青月,休得无理…..”

    “大人仁爱,想要拜祭郎主,还不快快引路。”

    青月被一通斥责,乖乖前行,低着头不敢造次。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间,四四方方的墙面一目了然。屋子只有几排烛火通明的烛台和一个案几。

    案几上摆放着一红漆木牌,四周常青的瓜果散落一地,几角的白色瓷盘碎裂的躺在一旁,肇事者早已逃之夭夭,香炉里残留着香灰的气息。

    这样简陋的陈设,看不出任何异常,此时吸引住他目光的是那案几上的供牌。

    “徐长风之灵位……”

    叶清一字一句的轻咬出声,目光带着思索与疑惑看向程娘子。

    “大人觉得有何不妥?”

    “是因为供牌上的人不是大人心里所想的那个人而有所失望?”

    程娘子大步越过叶清,走近案几,青月从旁递上一只完整的玉色瓷盘。程娘子接过,认真而专注的拾拣散落的供果。

    “世事已远去,爱恨尘怨早已两清。”

    “大人和夫人也不是妄自怀旧的人,对于民妇是否有些关心过甚?”

    “如果仅仅是因为怜悯民妇一人在长安孤苦无依。这份心意,我程越心领为敬。”

    ”只是....."

    面前的女子忽然回身,凌厉的眼风扫了过来,倒让叶清心里一颤,仿佛看见了大漠里捕食的猎鹰,冷洌狠绝,一个俯冲便可一嘴收获猎物。

    “因为前尘旧缘,大人想从民妇身上探寻什么,恐怕会白费心思。”

    “民妇,此时不过是大人随时可以捏死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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