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深情从来都是建立在对别人的无情上，他的眼中只有易洛洛一个人。
女人撑着一口气说完那么一大串话，已然有些喘不上气，瞳孔也在加速地放大，溃散。
“给她插氧。”易洛洛瞳孔微缩，沉声命令旁边的医务人员。
医务人员忍不住提醒道，“易院长，病人现在已经回天乏术，插氧也并没有多大作用……”
“我的命令听不见吗？”易洛洛的语气难得地带了严厉。
众人都不敢多话，默默上前操作。
看着女人那张毫无血色和生气的面容，易洛洛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卡了鱼刺一般，刺痛着，半晌才艰涩开口，“我答应过你，给你一个交代。”
女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眼睛里也看不见东西，她的嘴唇颤动两下，模糊地发出了两个气音。
易洛洛还是听懂了，她是在叫：灿灿。
一旁扒在病床边的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瞪大蓄满泪的眼睛，一张小脸上染上惊慌之色，“妈妈……”
女人似是有所感应，拼尽全力地抓紧孩子的小手，最终在十几秒后无力地松开，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
“妈妈！”孩子摇着她的手，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再次大哭了起来。
他还很小，生死的含义很模糊，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伤心与难过，因为他的妈妈不理他，睁着眼睛也不肯看他一眼，也不肯握他的小手了。
易洛洛猛地紧缩了一下，她没想到女人的死亡会来得这么快，她甚至来不及遮住孩子的眼睛，让他直接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下阴影。
即使看惯了生死，在这一刻她还是觉得心里酸涩得不行，没有办法抓住别人的生命，疲惫又无力，这种感觉很糟糕。
“妈妈！你为什么不理我……”孩子的哭声大了起来，撕心裂肺。
易洛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伸手微颤地合上了对方空洞没有生气的双目后，将孩子抱了起来。
“你放开我！大坏人！我要妈妈！”孩子哭着在她怀里挣扎，对她又打又咬，甚至不小心踢中了她的肚子。
一股闷痛袭来，易洛洛差点摔了手里的孩子。
她放下孩子，下意识地蹲在地上，紧紧地捂住腹部，紧咬着唇，脸色苍白得吓人……
难道这个孩子也注定和她没有缘分？
孩子也有些被她的样子吓到，以为是自己伤了人，结结巴巴道，“阿……阿姨，你怎么了？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易洛洛将脸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没有说话。
孩子又抽噎起来，“阿姨……你是不是要死了？”
这个除了妈以后，唯一对他表达过善意的阿姨是不是也会变得像妈妈一样，一动不动，再也不会理他了？
易洛洛闻言抬了头，对孩子强笑了一声，“我没事。”
好在半分钟后，那股疼痛自动缓解了不少，但易洛洛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也布满了冷汗。
幸好，原本她是准备叫医生的，但现在看来，她的宝宝很坚强。
“灿灿。”易洛洛仍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眼神尽量和孩子持平，“你妈妈她……”
她在脑海里组织着委婉的词措。
孩子呆了呆，眼睛里流露出悲伤，低低道，“妈妈死了，我想要妈妈……”
易洛洛看着他的模样，好似看到了从前的易轩，他也那时像一个孩童一般娇气，在父母去世的那一年总是哭着嚷着要爸爸妈妈……
她轻轻抱住他，这一次他没有排斥，轻声道，“你知道什么是死了吗？”
“妈妈说过，她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的。”
易洛洛怔了怔，柔声道，“对，她会变成星星，永远在天上看着你，你想她了就可以看星星。”
“可是现在没有星星……”孩子一看窗外湛蓝的天空，又哭了，怎么都停不下来。
“现在是白天，只要白天你乖乖的，晚上就会有星星。”易洛洛拿出从前一贯哄着易轩的语气，小心翼翼地哄着这个孩子，“所以，别哭。”
孩子闻言抹了抹眼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好，我不哭，我晚上能看到星星吗？”
“当然可以，妈妈变成星星了，你跟阿姨走好不好？”易洛洛想了想，又道，“阿姨可以向妈妈变成的星星发誓，阿姨绝对不是坏人。”
“那阿姨会照顾我吗？”
易洛洛语气一顿，“可能会吧。”
其实她也不知道，不确定。
小孩子并不懂得“应该”“大概”“可能”这一类的词汇，只知道对方说的话里有“会”，那便是会，“阿姨，你会变成小星星吗？”
易洛洛眼眸微动，眸光不自觉温柔下来，“会，每个人都会变成小星星，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那我也会吗？”
“你要听话，以后才能变成小星星。”
“阿姨，我以后会听话的。”孩子眼睛还是红着的，小脸上却露出了乖巧的神色。
易洛洛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牵起他的手，“那现在和阿姨走好吗？”
孩子露出犹豫的神色，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往后望。
他知道，他的妈妈还在那里，现在不是晚上，她还没有变成星星。
“阿姨，我有点不想和你走，我还是想要妈妈……”孩子的眼睛里又渐渐蓄满了泪水，“我不想让她变成星星，阿姨，你能不能和她说一说，让她不要死，不要变成星星……”
妈妈变成星星了就不要他了，可是他还是想要妈妈，他想，他以后会听话的，不再偷吃零食了，他只希望妈妈不要不要他。
易洛洛眼睛里掠过一丝怜悯，想要把孩子抱起来带走，却又想起刚才的遭遇，只能叫了护士过来，让她带着孩子先离开。
和上次一样，孩子也反抗了，而且更加激烈，眼底悲伤又绝望，“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要我的妈妈！”
好在护士身体健康，身材微壮，孩子的反抗很快被她制住，直接抱离了这个充满压仰气氛的地方。
易洛洛无奈又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先是查清楚女人的身份，这才发现她的父母早早逝世，在b市也没有什么亲人好友，只能吩咐医院处理好她的身后事。
晚上，北氏别墅。
易洛洛抱着已经睡着的孩子回到了家，刚进门口，怀里的孩子便被周管家接了过去。
“少爷的？”周管家抱着孩子仔细打量，这张精致的小脸上，怎么都看不到自家少爷的半分影子，心里悄悄地藏了一丝疑虑。
易洛洛闻言喉咙一哽，眼神有些晦涩道，“嗯，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是他的孩子。”
果然，想起这个问题，她果然是没办法不去在意。
但她不会牵怒任何人，只会在心里自己消化自己的情绪，因为任何人都没有错，孩子更是可怜，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
“北月夜呢？他现在在哪里？”她又问。
周管家道，“少爷还在书房工作。”
易洛洛皱了皱眉，竟然这么晚还在工作？
“他吃饭了吗？”
“吃过了，易小姐还是先坐下吃饭吧，我马上吩咐厨房……”
“不用麻烦了，我在外面吃过了，我上去见见他，孩子就麻烦你了，周管家。”
“不麻烦。”周管家应了一声，这是少爷的孩子，照顾他自然是自己的职责。
易洛洛很快就上了楼，但当她真正站在书房门口时，又有些踌躇不定。
不多时，门内响起一个低沉冰冷的男声，“进来。”
他是怎么发现她在门口的？不过这种时候想这些问题，也没有实在的意义和必要。
易洛洛的手刚碰上门把手，才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关上，而是虚虚掩着，她很顺利地就走了进去。
北月夜看都没看她一眼，目光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可打出的一堆乱码却是出卖了他平静表面下的烦躁。
易洛洛第一眼便是看向北月夜的头部，见那里缠了一层白纱布，明显是经过专业处理，这才放下了心，“北月夜，今天的事，对不起……”
北月夜不理她，一副把她当做空气的表情，可手上敲击的力度却更大了。
“还有，我们……还是分手吧。”
“啪”的一声，一个无辜的键盘瞬间被男人敲坏。
北月夜缓缓抬眼看她，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沁着冷光，薄唇轻启，“你说什么？”
易洛洛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你曾经在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三个承诺，第一个，我想现在提出来，我们……分手。”
这不是她一时冲动的想法，她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
书房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好似凝固住了，男人周身散发着低气压，似乎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雾气里，周遭的压抑气氛更是压的人喘不过气。
良久的沉默后，北月夜恢复了面无表情，只是桌上的一支笔被他不小心折断，“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些？”
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易洛洛有些惊讶的同时，也隐隐带着莫名的一丝失落，“嗯，还有，灿灿既然是你的孩子，那就好好抚养他。”
“这算是你的第二个要求？”
“是。”
呵，原来他等来的只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