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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毛矩抬起手，想着抹一把鼻孔下吊着的“啫喱”。
“怎么？感冒了？”
一张纸巾递到了眼前。
“没事。估计是昨晚看卷宗的时候，着了点凉。”
毛矩接过纸巾，囫囵擦擦，咧嘴笑笑编了个借口。
对面那人坐回大班椅上，在写字桌上揭开一个松木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拇指粗的雪茄。毛矩忙拿起一旁香水座一般大的打火机，打着了凑过去。
烤了烤雪茄头，再深深地吸上一口，那人轻轻说道：
“还是法律援助那单案子，对吧？”
“不就是太玄集团邓江安职务侵占的那个案子嘛，当事人一点都不配合，真是令人头大。”
毛矩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往桌上一放，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高背椅上，身子一靠，两手一摊。
“这个案子，既然是法援那边委托的，你做好自己本分，维护好当事人应有的合法权利，再争取一个对他有利的判决就是了。工作重心还是要多放些心思在手头几个所里的案子上。”
“师父，我可不是不想听你的话。只是——”
一激动，毛矩立马从摊尸状弹了起来，两手往大班桌上一拍，瞪着眼睛说道，
“这案子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有问题呀！他一个小小的公司会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挪掉公司近一个亿？他的上司、老板、大股东、监事统统都是瞎的吗？都不知道他一个才进公司没几年的愣头青，跟别人学什么讲义气，咬死也不肯说出来。我都快给他气疯了！”
对面坐着的那位，被毛矩称作师父的男人，五十出头的年纪，但相貌却要显得年轻得多，一头染没多久的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只有耳鬓间几根刚刚冒头的灰丝，长脸宽额，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顺着鼻翼而下深深的法令纹和薄薄的嘴唇构成了一个黄金比例的三角形。身上一件浅灰格子纹的手工西服，脖子下系着深灰色的蝴蝶结领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威严的菁英气质。
而桌头平放着的烫金名片表明了他的身份——精诚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郑伯秋。
“听话？从小到大，你有听过话吗？”
郑伯秋“哼”了一声，一个白眼直接甩过了对面，
“你爸妈给你取名‘矩’字，就是希望你日后做人做事行规矩步。可你呢？打小就不是一盏省油灯。翘课打架有缺勤过吗？要不是当年我揪着耳朵把你从街面上拎回来，估计你早就跟你那帮兄弟一伙地在监牢里蹲着了。现在好歹也是名律师了，那暴脾气也不知道改一改。就说上次你一拳打破委托人鼻子那事......”
“诶，师父，那事可不能怪我啊！那家伙背着老婆在外面乱搞，还有脸找上门来咨询怎样可以转移财产，离婚一分钱都不留给老婆和孩子。这种人，只揍他一拳我就算给他打折了！”
毛矩刚还想继续，可抬眼看见对面师父的脸已经隐隐有乌云飘过，赶紧声音低下八度来，“我以后多听师父你的话就是了，能动口时，绝不动手。呃，尽量不动手......”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等你爸妈从国外回来，看看他们动手不？”
郑伯秋看着对面低头装死狗的毛矩，微微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雪茄灰弹了弹，
“说回这个案子。你以为检察那边都是傻吗？就你一个小屁孩都能看得出来的东西，人家会不知道？但又有什么用？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姓邓的，只要他不翻供，不拿出实质的证据来，谁都帮不了他。
别说什么义气，归根到底都是利益！他从一开始就咬定了要自己一个人扛，这还看不出来背后有事？如果不是因为这案子可能判无期，估计他都要申请自辩了。”
毛矩给师父一顿狠批，虽然心里不甘，但头还是低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变猫变多了的原因，感觉连耳朵都快耷下去了。
郑伯秋见他那模样，也训不下去了，甩了甩手说道：“你先出去吧。这案子过几天就要开庭了，这事过后把心思都放回到另外那几个案子上吧。”
从办公室里出来，毛矩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手里转弄着从师父那顺过来的雪茄，毛矩还在懊恼地想着刚才说开的案子。
“发什么愣呢？又在想哪个女孩子啦？”
随着话音，一个泡沫饭盒砸在了面前。
“珍珠肠？！”
毛矩大喜过望地叫道。的确是刚出的肠粉，雪白如纱的粉皮，上面撒满了白芝麻，还加了巨多的面豉酱和辣椒酱。
“还以为你跟你师父一样，吃雪茄当早饭了呢。”
一个穿白衬衫西裙的高挑身影站到了面前。
抬眼望去，身前这女子一头微微波浪卷的黑发，精心修饰过的睫毛和眼线勾勒出一双媚眼如丝的眼睛，瓜子脸，樱桃唇，只是那硬直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给这原本应当娇滴滴的脸孔增添了些许不和谐的刚毅。
“我说，美娜，你对我这么好，该不是喜欢上我吧？”
毛矩嘴里塞满了珍珠肠，嘟嘟囔囔地说道。
这个叫美娜的女子，准确来说，应该算是毛矩的师姐了。她从郑伯秋还在学校里做教授时就是他的学生，一直到后来进所里做律师。但毛矩却犟着性子一直只叫她的名字，当然了，除了有事求人的时候，才会乖乖地喊声“师姐”的。
“闸住！反弹！”
美娜两手在胸前做了个奥特曼X死光的姿势，撇了撇嘴，“这只是作为姐姐对弱智儿童的一种关怀，别想多了。”
“像我这样年轻有为的青年才俊，错过了可别后悔哦。”
毛矩三爬两拨间，一饭盒的肠粉就快见底了。
“切，小屁孩一个！”
美娜扭过脸去，自言自语道，“我喜欢的，是像教授那样，成熟稳重，知书达理，有风度有内涵的男人。”
“好。我去告诉师母，你暗恋师父。”
“你找死！”
毛矩把最后一筷子肠粉直直塞到喉咙里，一把抄起桌上的公文包就往外跑。
“你要去哪？”
“我去死。”
“嘿，先别走，我有事找你呢！”
没等美娜的声音追过来，毛矩已经一阵风般穿出了事务所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