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个人一起低头看着何曼的行李箱。
“这是他的骨灰盒？”
“可以这么说。他还说，有一对情侣戒指特别重要，让我一定要给你特别说一下。”何曼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刘玲。
刘玲想起刘青铜曾经对她说过:“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买情侣戒指吗？因为如果有一天我们分手了，你看见你那枚戒指，就知道还有一枚在我这里。然后就会想起我。如果我们情断，就让它变成我，陪你看山看海，走完一生。”
刘玲拿着戒指向酒吧外无声地走去，何曼拉着行李箱紧跟着。
两个人出了酒吧，在夜色中穿行，谁也不说话。车声、人声、各种城市噪音在他们耳边响着，交织成一曲哀乐，为世人而鸣。
刘玲忽然停了下来。何曼也停下。
“走吧，去吃饭。”
是一家面馆。两个人点了三碗面。然后等菜，像等死。没人说话，没人哭。也没人笑。两个人坐在面馆里，像两棵竹子，空如死物。面来了，两人吃面。
一直吃完，刘玲都没抬头看何曼。她的头很沉，像疲于生命。
“刘玲。”
“啊？”刘玲忽然抬头，眼神好像不认识何曼一样。她的脸上全是泪。
“刘青铜死了。”
“我知道啊。”
“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这样？”
“什么是爱?”
窗外，一个骑电动车的女人忽然被撞死。
从面馆出来，两人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骑电动车的女人。只是一辆停在路边的电动车，上面绑了一个假人模特。
“应该是附近有服装店要开张了。”
刘玲不说话，向前走去。
“你去哪？”
“回家。”
“不请我去坐坐?”
“不方便。”
“好吧。”
气氛有些尴尬。但何曼并不觉得尴尬，只是别人看起来尴尬而已。
实际上，何曼是有些担心刘玲，毕竟她刚刚得知刘青铜的死讯，虽然何曼知道她不会像打了二斤硬狗血的小说、影视剧那样自杀殉情，但是她觉得一些语言上的安慰可能会让她好受些。
刘玲走了，何曼也要回酒店了。夜色笼罩着小区里的树，刘玲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行人，仿佛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气味儿。她忽然感觉有点饿，加餐是必不可少的，每天在三餐以外加餐是一种很科学的进食方法。但是家里刚好没有零食了，她需要下楼去买一些回来。但是又有点懒得动，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矛盾。
刘玲常常想，如果一个人没有身体，灵魂可以在宇宙中随心而往，那该有多好，没有笨重的躯体，没有生老病死，不用吃药、打针，不用做手术，没有疼痛，没有疲倦，那样就再也不会懒得去买零食了。
可是，身体都没了，还需要吃零食么?也许，那时候就不想吃零食了吧？会有更好、更有趣的追求吧？会有比吃零食这些依靠躯体获取快感的世俗情趣更有趣百倍的娱乐吧？
刘玲买了很多坚果和水果，还有各种零食。她正在嚼着，有人敲门。她以为是何曼。她从门镜向外望。
——嘭!
一颗子弹射穿了她的眼睛。零食洒了一地。血喷在零食上。
何曼打刘玲的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她很着急，却不知刘玲住哪。如何在不知道一个人住哪的情况下找到他的家呢？这个问题就好像，如何在出生以后可以不死呢？
刘玲忽然醒来，她的身上有些潮，她出汗了。原来她做了一个梦。她发现不知道哪里来的零食洒了一地，上面还有不知道是谁的血。
何曼站在她身边。
“何曼?你怎么进来的？”
“刚才面馆分别以后，我一直跟踪你。”
“为什么？”
“因为，有两样东西忘了给你。”
何曼去摸口袋。
“什么？”
“疼痛和死亡。”
嘭!嘭!嘭!……
何曼向刘玲的头部和心脏射了十几枪，然后走过去，把刘玲脸部翻过来朝下，枪口怼紧后脑连续开枪。
满地是血，何曼坐在血里，开始抽烟。抽完一支烟，何曼站起来。她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血，又腥又黏，有的地方已经干了，把何曼的皮肤皱得发疼。何曼脱掉衣裤，然后把刘玲家里的洗衣液、洗手液、洗洁精全都拿来，把自己沾血的皮肤都洗干净，就像平时洗水果一样，然后走向了衣柜。
……
“谁把你绑在柜子里了？”何曼轻轻撕掉刘玲嘴上的封条。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此刻的刘玲激动而颓唐。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们都很安全，以后我们也都会很安全。”何曼一边给她松绑，一边安慰她。
一会儿，刘玲情绪稳定了下来。于是何曼说:“我早告诉过你，和我们一起做过事，想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就不是很容易了。这种平淡如水的小日子，谁不想过?我不久之前就想过要永远待在逆行宇宙里，永远不出去!谁也找不到我!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因为我有一台重塑仪。可后来呢？总有些事是我们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何曼叹了口气。
“知道我和刘青铜为什么来找你么？因为离开我和刘青铜，你只有死。我们找你，是因为我们关心你。或者说是刘青铜关心你。刘玲，在这个世界上，会主动关心我们的人真的很少很少，而生命偏偏又是那么地短暂和脆弱，所以，除了父母以外，一旦有幸，有那么一两个人会主动关心你，就珍惜点吧。”
看见刘玲流下眼泪，何曼去窗台上取了一张纸巾给她，刘玲大声哭了出来。
“好么？我不想让刘青铜放心不下你。”
刘玲继续哭。
刘玲知道，自己无法向房东太太交代，为什么屋子里会出现两个刘玲，而且其中一个已经死在了沙发上。她也懒得处理尸体，她决定和何曼一起离开这里，一走了之。这样大家都会以为，那具尸体就是真的刘玲，真的刘玲已经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