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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哭了许久,似乎要将内心的所有苦闷全部释放出来,而李不鸣则耐心的等待着小孩恢复心态。
终于,小孩不再哭泣了,擦干了眼泪。有些红肿的眼里,充斥着生机与希望,阳光而开朗,对今后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小孩这时才想起李不鸣问她的话,哭了那么久都没有回答李不鸣,不由感到不好意思,扭捏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看着李不鸣说道:“寿枋铺。”
“寿枋铺?”李不鸣有些疑惑不解的问道。
“嗯,民间忌讳‘棺材’二字,所以一般棺材店经营棺材不起招牌店名,把棺材摆在外头展示别人自然就知道了,一般会开在偏僻阴暗,远离人群的地方。因为棺材是寿材,所以人们一般把买棺材的店铺叫做寿枋铺。”小孩年纪虽小,但貌似懂得很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哦,原来如此。”李不鸣倒是不知道这里面还这么有讲究。
“....”沉默半饷,李不鸣看着小孩,一时间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小孩看到李不鸣看着她,有些脸红,好像想到了什么,对李不鸣说道:“你知道寿枋铺在哪里吗?”
李不鸣摇了摇头,他才第一次来黑石镇,那知道什么寿枋铺在哪,他自己现在在那他都不清楚呢。
小孩看到李不鸣摇头也不失望,好像早就猜到一般,于是对李不鸣说道:“我知道在那里,你,要不要去?还是我自己去买?等我安置好爹娘的身后事,再回来找你?”
小孩说着说着就低着头,根本不敢看李不鸣的脸色,心中彷徨不安。不知道李不鸣会不会嫌弃自己,觉得和自己在一起会觉得很晦气。
李不鸣听了小孩的话,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笑着说道:“我陪你去,走吧。”
小孩听到了李不鸣暖心的话,看到了李不鸣脸上的笑容,脏兮兮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看的笑颜,兴奋的点头,嗯嗯个不停。
李不鸣跟随小孩七拐八弯,穿街入巷,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条破旧的老街巷角处。
老街冷冷清清,跟之前的繁华热闹的街市,完全是两个世界一般。这里街上无人行走,两旁的房屋店铺紧闭,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搬走了。随着小孩沿着破败的街道直走,快要走到尽头处时,终于来到了此行目的地,寿枋铺。
映入眼前的是一片灰沉的天空,面前是一个硕大的庄园,只不过庄园已经破旧不堪。门掩上,房角边聚拢着一群黑压压的乌鸦,眼红如血,发出哀鸣怪叫,让人心中不由发毛。
庄园门口有几口棺材,肆意的摆放在哪里,有些棺木年代已经久远,已经出现了腐朽。有些被白蚁蚕食过,破烂不堪,穿孔破洞,好不吓人。
庄园大门两旁还有两盏昏暗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不但不能照耀人心中的光亮,灯光随着风儿不断摇曳着,反而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看着眼前渗人的环境,也难怪小孩来到这里时,身体会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李不鸣捉住小孩的手,掌心内息涌动,一部分内息随着掌力慢慢传入到小孩的手中,让小孩不由心中一暖。看到李不鸣紧握着自己的小手,不知为何,小孩感觉就算现在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
李不鸣准备走进去庄园查看,这时小孩拉住了李不鸣,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进去。然后小孩走到庄园门口面前,大声的朝里喊道:“双亲墓,居双合。”
小孩朝里喊完话,忽闻庄园里面传来桌椅腾挪之声,偶有几声咳嗽,一阵脚步之声,由远而近,越来越响。
忽然,庄园门口冒出一个天命之年的中老年人,约有五十多岁,头戴一顶红绿相间的福禄寿喜帽,身穿一件灰袍金丝开边的华裾服,脸上有些阴暗看不清模样。看到了在门前吆喝喊叫的小孩,打量了小孩一眼,有些迟疑,语气阴沉沉的说道:“是你要买合棺?你买的起么?”
小孩听了店家的话,并没有因为他话中的阴沉而害怕,反而对他反问道:“阴沉木棺要多少钱?”
“哦?阴沉木棺?”店家听了小孩的话,有些惊疑,没想到这小孩不但不怕他,反而还问了他比较内行的话。
不过他并没有多想,反正棺材怎么都是卖,卖那种不都是一样,于是对小孩说道:“白银三两。”
听了店家的话,小孩在心中沉思半刻,然后缓缓说道:“你莫不是欺我年幼,想骗我?黑石镇挨靠阴林盆地,盛产阴沉木。运至此处,根本要不了多少费,而且阴沉木用途单一,价格根本就不贵。你说要白银三两,莫不是想店大宰客?”
寿枋铺的老板听得小孩说得如此透彻直白,也不由头冒冷汗,这哪家的小孩,年纪轻轻,怎么懂得这么多。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被人当面揭穿,店家也有些不好意思,老脸一红。
“那客官认为多少合适?”
“五钱。”小孩淡淡的说道。
“什么?不可能!”店家好像听到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急的大跳,怒气冲冲的对着小孩说道。
小孩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也不说话,好像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说辞。
“是,黑石镇挨靠阴林盆地,也盛产阴沉木,阴沉木也确实不值钱。但你要知道,木料本身就笨重,运输不便,这一路上的费用可不少,五钱绝无可能,最少二两。”店家向小孩述说心中的苦楚。
“我可是知道阴林盆地与黑石镇有官道相通,而且两地往来密切,行商走贩众多,而阴沉木这些货物本身就是要运至黑石镇,再向周遭发散售卖,可以说运输成本为零。老板,你不实诚啊。”小孩依旧淡然,但话中言语,直指店家的漏处。
寿枋铺的老板,那个脸啊,直接由红转黑。这尼玛这也知道?谎言被小孩无情的打破。
“咳咳,那个,嗯,好吧。我说个实在话,阴沉木不值钱,运输也不要钱。但是把它打造成棺,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精力和时间,这个没说错吧?如果你要的话,我亏点工钱给你,一两吧,再少实在是不可能了。”店家的脸色再次由黑转红,这次是真的服气了,不敢再欺瞒小孩,爆出了自己心中的底价。
小孩沉默,眼中神色转动,看得店家头皮发麻。店家心中狂呼:‘你,你不要再说了,你还想怎样!’
都要给小孩给急哭了。自己做了那么多年的棺材生意,还从来没有一天这么憋屈过的。以往的人那个不是报了个价,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走人的,那有人做死人生意还跟人讲价什么的。就在店家心中郁闷,在想着是不是要关门大吉到时候。所幸小孩开口说话了。
“好!”小孩话中淡然,但语气坚决,显然内心并没有她表面上那么平淡。
寿枋铺的老板,简直要热泪盈眶,谢天谢地,这小孩终于同意了。如果还真要继续说点什么的话,他感觉他这棺木都要被说动到白送了,还是那种自己不送就罪大恶极的那种。
“送到何处?”店家连忙问道。赶紧打发走这个小孩,然后今天关门,不做生意了。
“黑水村,村外即可。”小孩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说了出来。
“黑水村?唉,我知道了,我一会就会差人送过去。”店家一听黑水村,叹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小孩,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同情。可怜的孩子啊,以后可怎么办哦。
李不鸣在一旁听得是莫名其妙,听着小孩与店家你一句我一句的,端是十分深奥,他也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总算知道小孩与店家谈妥了,从毛皮袋中取出了雕刻木雕赚来的一两银子,交到了店家的手中。
....
李不鸣与小孩一路朝着黑水村的方向前去,路上小孩心情低落,意志有些消沉,全程不发一言,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的领着李不鸣走向黑水村去。
走了不久,李不鸣和小孩来到了目的地,黑水村。
这里离黑石镇并不远,也不过一小会的路程,村子不是很大,但能看出还是比较繁盛的。村里各家各户房屋样貌都很新颖,但不知道为何,此时天色西斜,本该热闹繁忙的小村。应该是人气最鼎盛的时候,家家户户理应都炊烟升腾才对。但这些都没有,李不鸣眼前的黑水村,给他的感觉,是毫无生气的死寂。整个小村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一缕炊烟,只有阵阵阴风吹过,冷得人汗毛竖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的人呢?”李不鸣不由疑惑道。
“全都死了。”小孩听了李不鸣的问话,有些悲呛的回道。
“发生了什么?”李不鸣继续问道。
小孩听了李不鸣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的经历,掩泣哽咽道:“祭祖大会上,全村的人,都饮食了其中的东西。除了我,那天为了照顾哭闹折腾个不停的弟弟,而没有去到。其余的人,全部都被毒杀至死了,无一幸免。呜呜”
“啊!?”李不鸣听得悲惨,心中震惊,也不由惊叹出口。
小孩的遭遇,让他不由想起了陈三刀血洗了他山村的罪恶行径,忆起火狱血海中,陈三刀那张狰狞的大脸,不但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而且越发的清晰和深刻。李不鸣眉头紧皱,握紧愤怒的拳头,心中狂怒不已,低喝道:‘陈三刀!必定要你血债血偿!’
李不鸣强忍心中的震怒,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小孩,心中一阵同情,不由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将小孩拥入怀中,牢牢的将她抱在身前,小手轻轻的抚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你并不孤单。”
小孩被李不鸣紧紧的拥抱入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也不哭了。有些害羞得想逃离李不鸣的怀抱,但李不鸣搂得极为牢固,她挣脱不了。
李不鸣的怀抱很有力,让她感到一阵安心安全之感,而且李不鸣的怀抱很温暖,特别是哪强而有力的心跳,每蹦跳一下,她的芳心都不由自主的跟着跳动,无法自控。小孩软倒在李不鸣的怀里,小手也牢牢的抱住李不鸣,舍不得松开,贪婪着呼吸着李不鸣身上的气息,沉醉其中。
最终李不鸣感觉气氛有些沉闷,松开围抱小孩的双手,小孩差点软倒在地。还好李不鸣及时出手撑扶起了她的身子,才不至于让她跌倒,李不鸣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小孩脸色通红,羞红了脸,感觉丢人之极,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没事,谢谢。”最后的一句谢谢几乎微不可察。
两人相视无言,李不鸣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小孩是心中害羞对李不鸣说不出话来,默立许久。
寿枋铺的苦工,抬着一副宽厚沉重的阴沉木棺来到了黑水村外,打破了李不鸣与小孩间的沉静。小孩指挥着两个苦工直接在原地挖葬坑。待到墓穴挖好,已经是月上枝头。周围凄凉死寂,乌鸦腾飞,夜枭怨鸣,真是吓人之极。
小孩带着两个苦工抬棺来到村子中央,村子中央到处鲜遍布,张灯结彩,彩旗飘飘,给人一种喜庆欢乐的聚会氛围。周围还能看到,桌面上摆放着一些干枯的果子,腐臭的肉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凉的气息。原本应该热闹繁杂的宴会,现在却只剩一片空洞洞的死寂。
桌上,地上,台阶上,躺着一个又一个僵硬的尸体。有天真散漫的小孩,慈祥宽厚的长者,温柔美丽的少女,强健力壮的青年...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脸色发黑,外露的肤色死白青灰,表情痛苦而狰狞,蹬着了无生机的大眼,直到死仍不敢置信一般,不肯瞑目。让人一眼看去,心底一股凉意升腾,一种恐惧之感油然而生。
两个寿枋铺的苦工,哪怕经常与死人打交道,看到如此触目惊心,惨绝人寰,望而生畏的情景,也不由惊呼出声。闻到空气中腐烂的恶臭,腹中更是翻江倒海,呕吐不绝。
小孩背着的婴孩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还是感受到了此地的悲痛,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哇哇大哭不已。小孩看到婴孩啼哭不止,看着眼前的亲人长眠不起,心中也是悲痛交加,伤心不已,便哭边安慰婴孩道:“弟弟,别怕,呜呜姐姐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看着婴孩任凭小孩怎么摇哄都无济于事,依旧大声啼哭,痛苦异常。李不鸣蓄气于掌,按在婴孩的身上,缓缓运转内气,过继到婴孩的身上。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孩的摇哄起了作用,还是李不鸣的内气温暖了婴孩的身心,婴孩终于止住哭声,慢慢平息下来,在小孩的摇晃下,再次安然酣睡。
看到婴孩已经入睡,小孩带着两个苦工来到了爹娘死去的地方,对着两个苦工点头示意。两个苦工表示明白,当即从身后摸出两张粗麻布,包裹着双手,做好了隔离措施。才开始前后站位,一上一下各自抱住了死者的肩部和双腿,横抬入棺。
待到一切都处理妥善,小孩上前领路,两个苦力一前一后架住棺木奋力上抬,跟着小孩走,一边走一边喊道:“阴人上路,阳人回避。”走三步撒一下腰间的纸钱,走九步喊一下‘阴人上路,阳人回避。’,如此重复。
两个苦力为小孩下棺封墓后,留下一些蜡烛冥钱,就离开了。在这凄凄夜色下,只余小小断肠人。
小孩把婴孩解下,在地方放好束布,把婴孩放在上面,跪坐在爹娘的合葬墓前。看着眼前的小土坟,爹娘已经长眠土地,永远都不会再醒来。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之不出,道之不尽,惟有泪千行。
小孩在爹娘的墓前三拜九叩后,在烛火的照耀中,黑烟的笼罩下,缓缓抬起头来。对着眼前的坟墓郑重的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将弟弟抚养成人的。”
然后抱起婴孩,向着坟墓再次跪拜后,站起身来,看着李不鸣。自己除了弟弟,已经再无牵挂了。这个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主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一切了。
看着李不鸣那俊朗的五官,超然的姿态,温柔的话语,淡漠的气质,还有那鬼斧神工般的技艺,小孩不由沉迷其中,看得入神,无法自拔。貌似,有李不鸣做自己的主人,以后能跟着李不鸣,很不错啊。
李不鸣看到小孩一直盯着他看,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
小孩脸色一红,心中虽然害羞不已,但还是鼓起勇气看着李不鸣,对着李不鸣说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
“?”李不鸣一脸疑惑,不解的看着小孩,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种话。
“你帮我置棺埋葬双亲,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小孩庄重严肃的说道。
李不鸣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小孩,露出了一丝微笑,抚顺了她乱糟糟的头发,淡淡的说道:“不需要,我帮你,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跟我很像。虽然帮了你,但我更想告诉你,做人,要靠自己。”
“你也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点东西。”说完,也不顾还没从李不鸣话中反应过来的小孩,拉着她的小手,穿越重重黑暗,走向灯火通明的黑石镇。